皇后也没了。
周自柔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是隔日,朝凤宫以前的宫女来告诉皇上这个消息,皇后娘娘……哦不,是如今的太后娘娘,她在寝宫薨了,服的毒药,太医也抢救无效。
裴盏静了静,接着很冷静地说叫人去处理后事,先不要声张。
他身边的周自柔却生生的呆愣住,听完这消息并不消化,随即大为慌乱,“人在哪儿……带我去!”
“你去干什么,那里脏。”裴盏抓着她的手,不让她去。
周自柔艰难道:“你才脏,人死了并不肮脏,肮脏的是人活着,却半分怜悯之心也没有!”
周自柔字字珠玑,不受控制一样,声音有些大。
裴盏将心里涌上来的一阵一阵的心酸压下去,他眯起眼,眸色深不见底。
“柔柔,别这么激动,太后只是想下去陪父皇。”
“不,她不会是这样想的。”周自柔摇头,皇帝的死,是在冷宫,同永安公主的腐尸死在一起,这是他的选择,可皇后选择死,决不会是因为皇上。
“她只是太累了,不想再要皇帝的女人这个身份,头一回遵从了自己的内心,你根本不懂。”
“不想再要这个身份?”裴盏冷嗤:“可她就算死了,也还是太后的身份,摆脱不了。柔柔,别太天真。”
他知道她想走。
也知道她不爱自己。
裴盏现在别的要求都没有,可单只有一条,她不能走,她走了,裴盏会死。
裴盏冷冷讥笑,他是在笑自己,他现在已经到这般地步了吗?什么都不求,只求她留下就好。
为了她,一退再退。
周自柔和他相处这么久,裴盏很少让步,她不再硬刚,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求饶道:“好,裴盏,我不进去,我就在外面看一眼,向皇后娘娘行送别礼,这样可以吗?”
她娇怯怯的样子实在可怜,裴盏终于温柔,低声道:“我陪你去,柔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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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宫里乱作一团:“那东西不能动,娘娘说了。”
“可内务府的公公说这些都要充国库。”
翠翠眼睛哭的通红,已经肿成核桃:“不行!娘娘的东西,就算是娘娘去了,也要跟着娘娘一块去。”
翠翠梗着脖子,同他们据理力争。周自柔看见,心里百般同情,她扯了扯裴盏的袖子。
看着她手上的动作,裴盏去牵她的手:“放心,太后会被厚葬。”
她的尸体已经被抬走了,地上还残留点点血迹,应该是刚刚吐血喷出来的。没想到皇后重视体面,死却死的这样惨。
周自柔冷淡嗯了下,心里则更加感伤。
“你刚刚说我不懂,”裴盏突然出声,不知道是不是看见皇后的血让他突然心慌害怕,“那你教教我,柔柔,你教我我便能懂。”
周自柔看他一眼,摇摇头,她对他死了心了。
裴盏为了安抚她的情绪,温柔地摸她脸庞,说可以带她出宫。
“今日宫外有花灯,钟缇说很漂亮,我带你去。”
换了皇帝,竟还能热闹至此,足以见前任皇帝留下的皇朝有多么太平繁荣了。周自柔走在灯市,人群攒动,裴盏护着她。
她觉得自己有些格格不入。
大家都是成双成对,喜气洋洋。
只有她们两个成双成对,却相对无言。
她心里如此想,裴盏却并不这样,他牵着人走在灯市内,五彩斑斓的灯光照亮乌黑的眼眸,方才不安消散,此刻泛起星星点点的愉悦。
他们像是寻常男女,平平淡淡。
“这样真好。我好希望能一直这样。柔柔,我不当皇帝了,和你只做一对平凡夫妻,好不好?”裴盏扬起眉笑。
周自柔眉心跳了跳:“你不当皇帝了?裴盏,别这样,天下现在是你的,你抛弃了天下,叫百姓们怎么办?”
裴盏置若罔闻,他拿了街头小商贩一个灯笼,再抛给他一块金子,说不用找了,小商贩遇上金主,点头哈腰地道谢。
“人各有命,我管他们,那从小也没见有人管过我,大家都应该自己努力。”他无情至极,血是薄凉的。
回想裴盏这一生,父母乱伦,生下他,却抛弃他。永安公主遭太后残杀,刚出生的孩子便由一个丫鬟带着逃出宫,勉强能提一口气,后来丫鬟遇人不淑,遭遇家暴,实在没办法,去找了永安公主曾经旧友,林勋。
永安公主说可以去找他,丫鬟才去的。
林老爷对永安公主只是曾经喜欢,况且裴盏还是她同皇帝的儿子,这里面的权益利弊值得深思,丫鬟苦苦哀求,林勋还是将人留了下来。
为掐灭裴盏身份,林勋趁他小,杀了丫鬟,再养在后院,并不多加关心。
养大他,就当是对死去的永安一个交代。
裴盏在林府过得什么日子,大家心知肚明,以至于现在知道这里面内情的京城朝臣,都不再亲近于林府一丝一毫,除了生前的皇帝,对林勋没有杀死裴盏的做法尚存一丝感激,其余人都是离林府要多远,有多远。
“大家都应该自己努力是没错,可前提是有创造这个努力环境的领头羊。否则,国家会乱。”周自柔答曰。
听到这句话之后,裴盏定定地看着她,却不怒反笑:“柔柔,你跟夫子说的话一样。”
周自柔也不求能感化他:“裴盏,你知道在其位,谋其事这句话的意思吗?”
“身居什么位置,就要履行什么样的职责?”
“对。”周自柔点点头,在这个街头,阴亮的天空被无数的花灯照亮了,也把女人的脸照得亮莹莹,更加动人美丽。
他看她嘴巴一张一合:“裴盏,如果你能够当好这个皇帝的话,那将会是我来到这个世界以后最开心的一件事。百姓安居乐业,人民幸福生活,是我最希望看见的场景。”
也是在我离开之后,最希望看见的场景。
真奇怪,周自柔不自觉地便说出了这一句话。
可裴盏明明是个固执又霸道自私的疯子,是不会听取她说的那些话的。说不定还会听做废话,在脑子里自动过滤掉。她摇摇头,觉得自己可能又是在白费工夫。
裴盏漆黑的眼睛看着她。顿了顿。
缓缓露出一个笑容,很纯粹。
“最开心的一件事?……是吗?”既然她已如此言尽,裴盏道,“那好,我会满足你。满足你的一切心愿,柔柔。”
垂首的人儿突然动了一下,她抬脸,带了点不敢相信:“真的吗?”
裴盏说过要做出改变,是因为他不希望逼急了她,周自柔会像皇后那样,他可能……真的得要,适当的放手一下。
“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