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今晚,又到立夏了。骆成威闭上眼睛,鼻尖拂过两道香风。
他再静静坐了一会儿,起身关上窗。
这一间屋子比楼下的房间要宽敞不少,方才上来时阿阮她们就在三楼入口处向他打手势叫他安心,她们已经知道他所在的地方。
骆成威再回头时,房间里已经多了两个人。郭琼玉倚在花几旁边,歪着头抚摸花叶,座椅上阿阮用手托着腮,对他笑了一笑。
骆成威开门见山道,“在这里你们可探到了什么机关暗器?”
郭琼玉道,“这整栋楼,都是机关。不过二少放心,苍州因为自古内乱频繁,竹楼修建时都带有一定防御机关和暗道,这方面琼玉会尽快查清楚的。二少只管明面上配合荆王就好。”
“琼玉,谢谢你。”这里明明是她的伤心地,她还愿意为了他的事前来……
郭琼玉仿佛能看穿他的心思似的,不让他继续想下去,“我还是为了我自己的。父亲死得冤枉,如今我既知道卫常仁的背后还有人,焉能放过他们。”阿阮的手适时抚上她的背。
骆成威恭敬向她行了一礼,“多谢。”
“二少客气了。”郭琼玉终于忍不住背过身去,眼中泪花费了好大劲才逐渐淡去。
这里是她的故乡,是她的启蒙地,也是她早早梦断的地方。那些山那些水还是记忆中的模样,那么绿那么清。岁月悠悠,弹指一挥间她早已长大,故乡物是人非。孩童时代的呼喊锥心刺骨,一声“爹娘”湮灭在颠簸流浪中。
那个穿着花衣裳满院子奔跑的小女孩,终究是回不去了。
她用力吸了吸鼻子,叹了口气,正色道,“我以前在这里时,异族和琅华族之间的相处远没有现在这么融洽,那时光靠服装打扮就能区分得很清楚。门外大道上的石像是历代苍州异族的族长。他们自愿将石像搬来立在此处,就是表示愿意听从琅华王朝的统治。在我父亲的那个时代,立在琅华贵族官邸前的石像少之又少,没想到今日在楚敬干落脚的地方,居然已经摆放了这么多。”
“原来如此。”
三人再讨论了一番事宜,月影已渐渐偏了,阿阮扯了扯郭琼玉衣袖,示意她该走了,并当先走到了窗口处等待。
郭琼玉缓缓转过花几,手伸到袖内,“阿阮姑娘,你且等等。二少,我这里还有个东西要送给你。”
骆成威正要送她俩离开,听闻此言不由得顿在原地。却见郭琼玉掏出的东西,乃是一个墨黑的本子,她严肃着神情,将此物递到自己面前。
“这是……”
“这是当年父亲留下的东西。琼玉的巫术,都是从这上面学来的。琼玉虽不懂你们的武学,但二少既有内力做底子,与巫术二者相合,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对敌之外,足可保自身无虞。”
“琼玉,这东西太贵重,我不能受——”骆成威不假思索推回去,那是她去世的亲人留给她的东西,他如何能要过来。
没想到他的力气大,郭琼玉的力气更大,这一推被郭琼玉挡了回来。
“当年是你救了琼玉,这点东西根本不算贵重,若家父在天有灵,他也会赞成琼玉这么做的。更何况上面的异族语言琼玉另外用纸翻译了,一道夹在书里了。二少的恩情琼玉无以为报,若二少不是嫌弃此物来历,还请二少无论如何都要收下。”郭琼玉泪眼盈盈,这一拜,态度斩钉截铁,骆成威看出了没有任何回旋余地。
他捏紧了书本一角,膝盖一弯,与郭琼玉对拜一礼,“骆成威,在此谢过郭姑娘了。”
白日里异族打扮的少女此刻就站在二少隔壁的房间窗口,看那两道身影翻下二楼,对独坐在桌前的男子道,“殿下,真的不用管么?”
男子一身青衣,二少给的那套衣衫被整齐叠放在一旁,下人告诉他,已经按照他的吩咐,今晨当他换下来时就拿去洗好晾干了。
黎儿看主子的手指上下翻飞,不知道在捣鼓什么,沉默了一阵后,他才淡淡道,“不用管。”
“可是殿下,上头的意思不是说……”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现下暗门才刚露出一角,就已经有如此规模和实力,光靠严铭将军和本王两者,根本不够。前头有个君逸山庄,声名在外替我们挡一挡,有何不可。”
“属下只是担心,先前婷葳死得不明不白,万一他们对殿下……”
楚敬干终于放下手中的东西,黎儿看清,那是一只蓝色风车。
“他,应该没有要对我下手的意思。”不知为何,荆王殿下这一句话说出口,莫名带了一股惆怅的意味。
“属下知道了,会继续盯紧他们的。”
等人走了很久,楚敬干似乎才反应过来,然而他只是拿起桌上的风车,又往椅子上一靠,口中吹出的气让风车轻轻转动了一下。他脑海中闪过蓝衣女子将风车递给身旁的人,街道中央扮演神明的人坐着车经过,众人手中扔出去的风车晃过多少流光溢彩的场景。
而那个女子笑容十分欢畅。
她的背影渐渐远了。似乎是再也追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