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让在场的所有臣工无不惊讶。
虽说,市井上依旧流传十三王爷喜男色,但是,他毕竟还是凤国的十三王爷,尊贵如他,如何忍受这奇耻大辱?
皇后死了,他这个做叔叔的为她弹奏三天三夜追魂曲?这根本不和情理。
所有人都以为凤弥炎会拒绝,会反抗,会保全最起码的尊严。
可是等了许久,只听见一声苍凉至极的声音缓缓溢出,听的人十分刺耳。
“臣遵旨!”
一樽水晶棺材里,傅薇面色平静的躺在里面像睡着了般,双手安静的摆放在胸前,眉头微颦,手指紧握,仿佛要保护什么、抓住什么、拉回什么、挽留下什么。
那边,卫僚已经差人送了一把琴给凤弥炎。
琴是好琴,棕黑马尾毛制成的。百年老杉木做底,琴面上雕着行云流水,象征着生生不息。
轻轻拨弄,尾音轻颤,绕梁三日不绝。
真是把好琴。
凤弥炎没有表情的跪坐在水晶棺材旁,静静的弹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一曲《追魂曲》缓缓在皇宫绽开。
明明是一曲带着禅意的《追魂曲》,现在听来,却是声声泣血,每一个音调仿佛一根冰锥子,深深刺进心里。
日月交替,昼夜轮回,那上好的琴弦上现今沾了血,十指连心,细细的血丝从指端落在琴弦上,尾音一颤,那血飞快的飘飞。
星碎如银,月华如洗。
卫僚安静的站在皇宫的最高点,凭栏伫立,静静的,无声息的俯视着脚下的一切,远处,那泣血的琴音伴着风声,一寸一寸将他绕着。
“陛下,保重龙体啊!”旁边有太监上来。
卫僚回身,华服美景,此时他尊贵无比。
“十三王爷弹奏几天了?”卫僚轻声问。
“不多,正好三天,今夜是最后一夜!”
“那朕是要去看看的。”卫僚神色漠然,仿佛梦呓般。
白衣素裹,仿若虔诚的朝拜者,屈膝跪坐在蒲团上,一动不动,从头到尾,更是一句话未说。指尖泣血,脸上没有一丝痛苦,随着指尖翻飞,依旧忘我的奏着最凄凉的调调。
耳边有风盘旋,带出这一声。
——不许反悔,你去哪都带着我?
——恩,天涯海角都带着你。
指端早已没了知觉,只凭着意识弹奏,胸口沉闷,仿佛雷鼓,却还硬压着,不许自己停下。
随着琴音渐渐拔高,风起云动。
忽然强风肆虐,卷着外面的凉气滚进来,白纱像蛇似地疯狂舞动,将眼前切割成一片支离破碎的瞬间。
那琴声忽然变了调子,变得悠扬高昂,千回百转,仿佛是情人间的呢语。
也是那一瞬间,在风中舞动的青丝伴着琴声,寸寸化为白雪。
凤弥炎竟一瞬间白了头。
琴音越来越激烈,也越来越激昂,像在作别。
十指狠狠拨弄一圈,绕出一阵迤逦。银丝陡然散开,舞动着最后的光辉。最后那一声,如一只破茧重生的蝴蝶呼啸,划破寂静。
接踵而来的是一团浓稠的鲜红喷薄而出,不偏不倚喷洒在琴弦上,在他面前摊开一朵绚丽的花。
那弦仿佛有意识般,急切的吸收得来不易的甘露,不一会,棕黑的琴弦渐渐化为闪亮的暗红。
随后,是彻底的寂静!像是耗干了力气。
凤弥炎缓缓趴伏在琴上,眼前迷蒙一片。
眨了眨眼,好像看见什么。
随着意识越来越模糊,那模糊的影子却越来越清晰的勾勒着某人灿烂的笑,及其虚幻。
但他明知道,那就是幻觉,还是忍不住瞪大眼去看。
一座青石桥上,缓缓走来一个人,她不喜欢打伞,愣生生的站在雨中,然后回头对他灿烂一笑。
“皇叔!你来啦!”
那一刻,他们好像靠的很近,却又不能完全触碰。
好似,那点蛛丝般的距离就是这故事的最终结局。
心中话语,在口中转来转去,最后凤弥炎依稀听见自己喉咙里滚出一声浅浅的叹息。
傅薇。。。。
面前忽然一下子灌进来无数人影。
随即“哗”一声分开。
柔软韧性的白绫,横在眼前缓缓晃动,隔着凤弥炎与卫僚的距离。
卫僚眼眸扫过凤弥炎嘴角漆黑的血渍!
“你。。。。”尾音轻颤,极其矛盾的心情。
一朝青丝白如雪,为何如此结局?
凤弥炎凭着最后那点清明,打开眼帘,也是那一刻,眸光流转,那原本死寂的瞳仁渐渐生出了几分柔情,虽然变化极难察觉,却仍是被卫僚敏锐的眼光捕捉到了。
忽然,那黑夜里不知从哪里飘进来一点星光,闪烁着翠绿的荧光,串联成一条流光彩带。
“哪里来的萤虫?”旁边有人惊叹。
那微弱的萤火忽明忽暗,不停围着凤弥炎身边旋转,最后轻飘飘的落在他手边。
——皇叔,若有来世,你还是王爷,我却不想再做郡主,我情愿变成一只萤火虫,在你害怕黑暗的时候,及时出现,或者在夏日的草丛里,等着你来抓我。
呼出最后一口气,搭在琴弦上的手无力垂落。。。
星光泯灭,凤弥炎扬唇一笑。
卫僚不懂,凤弥炎到底在笑什么?
所有言语都梗在了喉咙,看着他带着笑,心满意足的阖上眸子。
一世情缘在此,走到了终点。
《一世情》
清清悠悠淌流水。
水起、动人。
散散和和岁月风。
风过,无痕。
凄凄离离传秋声。
声远,情远。
幽幽怨怨一世情。
情断,红尘。
问谁是英雄火与风?
莫论功与过,配称颂。
问谁是英雄轻挽颂?
三千年的情,一场梦。
——爱过你的人,前世一定和你有缘,如果她今生不小心让你伤心了,那是因为你前世也伤过她,红尘轮回,无需计较。
后记
皇后出殡那天,没有百官相送,却是皇帝亲自扶灵,一路走来,倒也风光。
皇帝为皇后修了一座皇陵,并下旨,日后自己归天也一并葬在此处。
不久,从宫里传言,那位薄命的皇后死前,宫里有位琴师在其灵柩前弹奏了三天三夜的《追魂曲》,之后,暴毙。
死前,无数萤火盘绕,场面相当绚丽。
倒有人说那个琴师和皇后便是前朝的十三王爷和子娴郡主,可惜,没几天,那些传言便销声匿迹,仿佛说这话的人根本没有出现过。而凤国在一夜之间知道此事的人,无论是宫女太监或者是王公贵族,都消失了。
而凤国也在一朝之间改国号“卫”。
“陛下,十三王爷怎么办?”有人问。
皇后归天一个月之后,十三王爷才准备下葬。
卫僚冷冷睨了一眼躺在棺材里的凤弥炎,望着手里两块玉佩,唇瓣勾起一抹恶毒的笑:“将十三王爷与葬在东郊皇陵,跟凤摄同穴!”
这是一道不容置疑的旨意,众人惊愕。
“呵呵,前朝的皇帝和十三王爷素有暧昧,死后,朕不过成全他们罢了!”说这话的时候,卫僚一如既往的温柔,可听的人却是毛骨悚然!
迎风而立的帝王,依旧白衣飘然,却不复当年英姿,独有那份尊贵令人记忆犹新。
事到如今,他依旧肯定。
他没错,他所做的一切都没有错!
所以——
傅薇和凤弥炎,你们止于此。
他对这报复性的做法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天南地北,,你们何以执手天涯?
“陛下,李太白那些人已经去了丰都城,那里我国边塞之地,让前朝的十八王爷驻守,会不会有些不妥。”一日上朝,有言官上奏。
暮日斜阳,浮云如锦。
皇帝疲惫不堪,叹口气,只说了一句:“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众人了然,也就不再提及此事。
于此,过了三年,倒也平安无事。
八十八章不可不看的番外
皇宫里只有两种颜色,红和黄,红色的墙和金色的瓦。
红色代表鲜血,黄色代表金钱。
血和钱是住在这里人的权力观念。
谁能像这样展示权力呢?
只有皇帝敢这么做。
是啊,他们的一切都在皇帝的一念之间。或者,飞黄腾达名留青史,或者,一败涂地,遗臭万年。
在宫里的女人们也是这么想的,更甚至比男人们想的更透彻。
红颜弹指老,这些养在深宫里的女人们,无不都担心自己容貌衰老的那一天,会不会就是自己命里走到头的那一天。
她们总是惧怕这一天的到来。
但这里并不包括她。一个爱笑的小宫女。
她本没有名字,只有一个姓氏,大家叫她小叶子。
她忒爱笑了,一笑,眼睛便眯起一道漂亮的柳叶状。
基本上,她每夜都会到这个地方放花灯。卫城站在湖对岸,忍不住瞧了她一个月。
卫城甚至私自给了她一个名字。
——弥炎,同音,眯眼。
真是越看越喜欢,越看越觉得舒坦。
“为什么要放花灯呢?”他问。
“因为花灯会随着水流漂出去。”她一边笑一边回答。
“等我凯旋归来,便向皇帝讨了你,如何?那样你就能出去了。”卫城笑咪咪的陪着她坐在湖边放花灯,极为小心的诱哄着小白兔进陷阱。
那方,她小心咬唇,偷偷瞧他一眼,也就那么一眼,便叫她答应了。
“这宫墙太高,怎么也看不到外面,你可要快些回来。”她一边推着花灯,一边催促。可惜,却不知道,这答应了之后,便是万劫不复。
卫城站在湖对岸,笑的眼差点没了。
行,你等我!
迎着那斑斓月色,而后,他潇洒地跨上良驹,一搏马缰,指挥大军全速前进。
日光裂云,混沌初开,投下几柱光芒,旗下千军万马的影,斑驳大地。
铁骑峥嵘,足显披靡无敌之威。
时而,云顿划开天际,眼前亮堂一片,如他现在心情一般开阔。
卫城嘴角上扬,一蹬马蹬,人未出征,已经归心似箭!
无敌将军,如破风之箭,一发,从不回头。
弥炎,你等我。
深宫里的日子,当然不好等。纵使她再能熬,也熬不过命里注定的宿命。
“你是朕的女人了,朕明日便封你为妃,一辈子荣华!”那夜,醉酒的皇帝心满意足的搂着她在她耳边说道。
泪,止不住的流下。
心里还念着那个远在天边的男子,他说,要等他回来带她出去。
对不起。。我怕是等不到你回来了。
“皇上,奴婢只想做宫女,不想成为妃子。”那日,她忍着全身的疼痛,匍匐在皇帝脚下。
皇帝大怒。
朕的女人何其多,不差你一个。当时,皇帝是这么想的。
从那以后,这个不识抬举的宫女便再也没出现在皇帝眼前。
那一年,卫城凯旋而归,得皇帝亲封为——贤王。
庆功那夜,宾客无数,火树银花。宫里热闹的仿佛要烧起来一般。
久经沙场的贤王不负众望将皇帝灌倒,酒酣时,脑子里浮起那个喜欢蹲在湖边的小宫女。
抿唇再笑。仿佛已经看见她蹲在那眯着眼,放花灯。
带着这个美梦,他蹒跚朝那边走去。
却不想,再见,两人已是咫尺天涯。
“卫城,我一辈子的愿望就是能出去。。。我怕是出不去了,但我不想我的儿子也跟着我在宫里。”雨夜,皇宫宫女生子,却没一个人陪在身边。可见,这女人在宫里过的多么凄苦。
望着襁褓里的婴孩,卫城心如刀绞。
“我答应你。我会带他出去,等他长大,再来瞧你。”大雨磅礴,隐去了那原本带着哽咽的语调。
她点头,靠在他怀里,满足的闭着眼。
“卫城。。我太累了,想睡一会,不要叫醒我。”那爱笑的小人歪在一边,带着笑永远的睡了。
他怎么忍心叫醒她呢?
当夜,卫城叫人领养了一个不足月的婴孩,将真正的皇子换走。
皇帝酒醒便听说后宫宫女替他生了儿子,大惊,这事他怎么都不知道?后来有管事太监说,皇帝临幸那个贱婢时,龙颜大怒,也就没记在侍寝册子上,但按时间推算,确实是皇帝的龙种!经过这么一番详细解释,醉醺醺的皇帝这才想起了,自己好像是临幸过这么一个人。
“卫城,你说,这孩子叫什么好呢?”皇帝抱着自己第十三个儿子问。
“就叫,弥炎吧!”卫城灌下口酒,冷冷回道。
“凤弥炎?呵呵,也成,十三。。。你就叫凤弥炎喽。”
从此,红墙碧瓦中,有了一个十三王爷,他叫凤弥炎。
不日,贤王卫城回到封地,大张旗鼓的宣布,他领养了一个养子,取名叫——卫僚。
皇帝在京城嗤笑:“又不是自己生了个儿子,激动什么,有能耐自己生,那才叫本事!”
时光回转,转到某一个瞬间。
——小贤王。。老贤王叫我带个话给你,你才是皇帝的亲生儿子,十三皇子。
——那凤弥炎是谁?
——他不过是没人要的野种!
悲凉的真相,为何现在才说?
“后悔吗?”棺木上方站着一位白衣胜雪的男子,睨视着躺在下面的亡国天子。
“卫僚。。。”凤摄讽刺的勾起唇。他没想到最后一寸棺盖会是他帮他盖的。
“作为弟弟,这是我对你,最后的仁慈。”他缓缓推动那方沉重的棺木,将那最后一寸合上。不知道,这句话,凤摄有没有听到。
做完这一切,他大步的朝皇宫走去,一路风雪飞舞,只留给别人一个模糊的背影。
有时候,命运真的有注定这一说。
他原本只想自保,却没想到最后竟然得了天下,如果说,这是冥冥中注定的,那他可以大声的说,他受之无愧。
忽然,脑子里又浮起另一个人。
——为何你事事都向着他?他是你什么人?他又是谁你知道吗?
——皇叔是我最爱的人,我承诺过,以后要跟他浪迹天涯,他是谁我管不着,我只知道他叫凤弥炎!
——只因为他叫凤弥炎?
——那是当然,我这世上只有一个凤弥炎。”
九五之尊站在皇宫最高处,轻轻扬起唇。
傅薇,忘了告诉你,我以前的名字,就叫凤弥炎。
番外二
伤怀村,一个不大村落,但很奇怪,村里寡妇不少。后来,有人点破,原来这个村子里的男人都去打仗了,村里妇孺没人照顾,于是,官府便建了这个村落,安抚这些妇孺,好让大家相互照应些。
那些寡妇们思念心切,生怕丈夫回来认不得回家的路,便将村子里的路修成了一条直线。
纵使再不认路的人进来了,也不会迷失。
这天,村子里来了个小伙子,明眸皓齿,尤其那张脸甚为可人。若要笑起来,连那些徐娘半老的寡妇都有些受不住,纷纷打主意,瞧着自己能不能嫁他。可他估计年轻,没那心思,任寡妇们想破心思也撼动不了他心里那块磐石。
这位爷刚来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在村口树了一张大大的招牌,请了村里最有学问的师傅,在上面提笔刷刷刷,写了三个金光灿灿的大字。
——伤怀村。
完事之后,这爷在村口盘下一间铺子,给人打造兵器。一身蛮劲,打造兵器再好不过。
有寡妇路过铁器铺子,不免都要看的。每每看了,心里定然不舒服。只得暗自决心,既然自己顶不了事了,那就期盼能有个女儿,好嫁他。
后来,他们发现,任女儿一个一个在他面前转悠,那人也不瞧一眼,气得村里寡妇们差点集体上吊。
渐渐的,有些生了女儿嫁他的寡妇发现,这人有些少脑子。
因为,无论天气多么恶劣,这人都会站在村口四处张望,站的笔挺,好像等人。
下雨他等、烈日当头也等。下雪下雹子,依旧照等不误。
有人好心提醒他,别等了,都这么长时间了,要来早该来了。
那位爷绝对会不好意思的笑笑,然后摇头,不会的,他只是不认路。
是啊,张子明不认路,走那么长时间应该的,现在还不知道在那拐角旮旯绕着呢。
日子一天一天过,朗宁一天一天等。
村口的小树苗渐渐有茶碗粗的时候。
村里来了大批官兵,一下子把村子堵得水泄不通。有心眼活络的人打听到了,原来是圣上微服私访来了。
龙袍加身的皇帝陛下,在无数官吏的簇拥下直奔村口那间打铁摊子。
十年.整整十年,两人再相见,已是两鬓斑白,但岁月未曾在他们脸上留下什么深刻的痕迹,只是皇帝眉宇间有着丝丝疲倦,平白多了那么一分寂寥。
“朕这几年时常想起你,今日南巡,特意来看看。”卫僚潇洒的回身,眉间忧郁一扫而空,仿佛又回到当初那个肆无忌惮的时光。
外面有无数人围观,大惊,没想到一个打铁的,居然能跟皇帝挂上门子,十年前想嫁女儿而没嫁成的寡妇们,这下又再盘算着,干脆叫媳妇生个孙女吧。
有位耳朵尖的,隐隐听见,打铁的那位轻轻问了皇帝一个问题,然后皇帝忽然沉默了一会,最后回答:“有过。”
众人好奇,到底什么问题的答案是“有过。”二字。
后来,皇帝走了,众人一窝蜂般扑过来追问他跟皇帝说了什么,打铁的只是笑笑,并不言语。
从那以后,他站在村口等人的次数越来越勤,站的时间也越来越久。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在等一个不认路的人,名字记不清了,好像叫什么张的,茶余饭后谈起,有人开起了玩笑,说,他等的那个人肯定是个傻子,要不然,怎么这么长时间还没摸到这呢?
傻子?张傻子。。。真是傻啊!
纵使这样,也有好事的主,问他万一等不到怎么办?
怎么办?呵呵,其实,等不到也没关系,他已经习惯了。
番外三
进宫前,有个和尚对我说,我凤额龙睛,双目有神,日后必定大富大贵。
带着那个和尚的吉言,我被父母送进宫里。
新皇登基,三年之后才开始选秀,也是那一天,我见到了人人口中的圣明天子。
他真是个特别的人,年轻、斯文、儒雅、俊逸不凡。
特别是他的眼睛,我从未见过这样的一双眼睛,总是透着别人猜不透的情愫,只是他看我的时候,会流露出一种莫名的痴恋。
我不懂,为何他在看到我的第一眼,便露出我看不懂的痴迷与眷恋。仿佛只是隔着我,看另一个人。
可纵使那样,我依旧甘愿陪他一起沉沦。
每当夜深人静,皇帝必定来我这里就寝,就算不侍寝,也会抱着我。
在我耳边低喃着。
傅薇!
我也不懂为何他会赐给我这个名字,不过,他是个圣明天子,当然有他的道理。
喝醉的他,跟朝堂上的他一点也不一样,有时候,他会允许我叫他的名字,卫僚。
每当,舌尖盘绕出这一声,他便将我搂的更紧。
“卫僚、卫僚、卫僚!”我一遍一遍的唤着。
他抱着很紧。好像我会突然跑掉一样,心里有些无奈,我已经不止一次的告诉他,我会永远在他身边,哪都不去,他怎么还这般小心?
一年之后,我为他诞下小皇子,举国欢腾,各国使节也前来祝贺,皇宫内外皆是热闹非凡,我站在太液池畔远远的望着他,可是距离太远,他定然看不到我。
“我见过你。”一声稚嫩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我回头,便瞧见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睁着一双好看的眼睛站在我身后,他长的实在很特别,如果仔细看,他的头发带着淡淡的蓝,仿若不慎落入凡间的妖精,我一下看痴了。
我蹲下身子,忍不住捏捏他的脸。“你是哪家的孩子?来干嘛的?”
近来使者不断前来祝贺,我一时间也摸不准他是哪国的,只觉得,这孩子,眉宇间透着一股子邪气。
“我是随使者到这来庆贺皇后娘娘诞下龙子的。”小男孩很天真的朝我眨眼。“我确实见过你呢。”
我笑的更加开心:“哦?你倒是说说,你在哪里见过我。”
小男孩咬着唇,思索半天:“在宫里的蔷薇阁里,那里面全是你的画像!”
“真的吗?你是哪国的小皇子?”
“樊国!”
我遗憾的摇头,站起来,冲他摆摆手指:“小孩子不能说谎哦,本宫从来没去过樊国。”
小孩一听急了,但他没我高,只得在一旁着急跺脚:“我没说谎,我都见过你好多次了。”
这时,远处有人走过来:“殿下,原来您在这啊,我们该走了。”
小孩委屈的看了我一眼,扭着手指朝那人走去,忽然他回头,冲我着急道:“姐姐,我没有说谎,我父汗说了,如果我见到画像上的人,让我告诉她,小阁里的蔷薇开花了。”
那时,枫叶当红,秋风萧瑟。
我笑着摇头,真是个淘气的孩子呢。
这季节,哪里来的蔷薇花。
转眼朝夕过去,我在宫里已经过了六年光景。
那日,我闲来无事,想着儿子已经五岁了,也该识字读书了,便去了宫里的藏书楼,说来也巧,不经意间发现一本《帝王侧》。
随便翻开瞧了瞧,便丢给儿子。
不日之后,儿子跑来问我,“不爱宫墙柳,只被前缘误。”是什么意思。
我惊讶,抢过那本《帝王侧》撕成两半,扔到太液池里。
小小年纪,便读这些陈词滥调,将来如何成大器?
心里气愤,狠狠骂了他一通。转身带着儿子走了,那日,太液池里睡莲齐放,正好迎合了那书里风流词句。
晚上,我踱步走到太液池边,瞧见一张纸轻轻覆在睡莲上,托出一抹娇色,借着微弱的光,我瞧着像是一首诗。
当下,我心里一阵莫名激动,想叫人打捞上来仔细瞧,可那片薄薄的纸被风一吹,像有意识般,轻飘飘贴上湖面,慢慢的沉入湖底,最后,再也寻不得踪迹。
碧波池塘碎光交汇,细水湍急,卷走多少春秋?
我心里惋惜,却也无可奈何,不知后面还有没有。
隐隐的,只看见两句诗。
——今生无悔今生错,来世有缘来世迁。
也罢,也罢。
白驹过隙,一转眼,十年光阴转瞬。
皇帝对我的宠爱依旧不减一丝一毫,这让宫里的很多娘娘嫉妒不已。
那日黄昏,他说要带我到处走走,去看一个老朋友。
一路浩浩荡荡,远远的,他说到了,我很好奇,他的朋友怎么住在这?伤怀村,好奇怪的名字。
同时,我更加好奇,他是什么人,隔了十年,陛下还记挂着他。
老远,便瞧见一棵碗口粗的树下,站着一个人。
那人逆着光,仿佛在等人,但我觉得,他肯定不是在等我们。
夕阳斜照,落日余辉。
原来,有些人,站在那什么都不做也可以如此夺目。
那人见了我,好像很吃惊,我则回给他一个温和的笑,远远候在一边。
陛下沐浴在那片金黄色泽,骤然也生出几分豪气,好久没见他这么开心了。以前总觉得他太过深沉,不想,也有如此多性的一面啊!
不由更加对那个人敬畏起来。
两人谈笑风生过后。我看见陛下很开心的拍着他的肩膀说:“朗宁,张子明这小子真笨,走了那么久还没到,恐怕你有的等了。”
那人不好意思的摸头,孩子般的笑道:“不怕,我会一直等。”
后来,那个人在夕阳落山之前,问了陛下一个问题。
——陛下,你有没有想过,放过他们两个?
——有过。那年跟凤弥炎并肩作战,傅薇非要跟在后头,当时,凤弥炎在大军前指挥千军万马,却不忘回头看她,便是那一刻,我的确想过,情深刻骨,原来如此。
情深刻骨,原来如此!
回宫后的那一年,我为他诞下一位小公主,陛下赐名子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