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睁开惺忪的睡眼,用手搓了搓因为沉睡了大半天时间而溢满的眼屎,又使劲晃了晃头,努力让自己尽快清醒起来,然后缓缓站起身,走到门前,问:
“谁啊,这都什么时辰了,有事吗?”
“何管家,是我,牛五啊。账房让我给您禀报,说各地的账目已经办好,单等您的安排。”
“好吧,我知道了。明天早上,你带着几个小厮,把所有的账目搬着,咱们一起送到少爷那边去。”
一边说着,何六情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响亮的饱嗝。
一股夹杂着发酵饭菜味道和浓郁酒香的气息,从门缝里发散了出来,就连候在门外的牛五都闻到了,他禁不住掩住了鼻息,蹬蹬后退了几步,然后大声答应着离开了。
翌日辰时不久,富贵和黑二姑用过了早膳,二人净面漱口已毕,来到院子外面。秋菊收拾好了房间,也紧跟在少爷夫人身后。
天空是蓝蓝的,一碧如洗,万里无云,今儿是个晴天。放眼望去,院内的树木长势茂盛,绿色挂满了枝头。随着微风袭来,那几株高大的梧桐树随风摇曳,散发出沁人肺腑的幽香。
沐浴着温暖的阳光,富贵放松的伸了个懒腰,感到心里惬意极了。
书房就在新房的隔壁,总共左右三间。其中外间屋是两间,里面是一间内室,用来放置物品,供暂时休息之所。
这两间书房,虽然不是金碧辉煌,但收拾的很是阔气。靠进南面的窗户,摆着一张紫檀木的大书桌,仿照明朝宫廷样式,厚重大气,雕刻着祥云、瑞兽的图案,纹理清晰,工艺不凡。
桌子后面,是一把花梨木官帽椅。背后是一拉溜书橱,里面稀稀拉拉的摆放着《四书》《五经》《史记》等一大堆古代典籍。
靠东面的墙上,悬挂着一幅“旭日东升”画,一看就知道出自名人手笔。画面清新自然,山水清晰可辨,艳阳高照,林木葳蕤,水气氤氲,画风淡雅,给整个书房增色不少。
秋菊拿起鸡毛掸子,认真细致的掸着这些物什上面的“尘土”。实际上,书房的角角落落,她每天都要认真细致的擦抹两遍,旮旮旯旯都收拾的干干净净,纤尘不染的。
书房的两个角落,分别放置了两个巨大的高肚花瓶。看到黑二姑的视线注视着花瓶,富贵有些得意的说:
“这一对花瓶,可是个宝贝,据说原来是王公大臣家中之物,后来因为家里犯事了,才忍痛低价出手。”
“这个书房的摆放,老太爷还专门请风水先生来看了。那一日,先生手拿着罗盘在屋里走来走去的,转了多次,最后才确定了这样的摆放。爷爷还不让我乱动呢,说千万不要破坏了风水。”
“我听那个先生讲,这个花瓶的摆放也颇有些讲究。两个花瓶,寓意成双成对,好事成双之意。另外花瓶,花瓶,乃是取瓶(平)安吉祥、四平八稳的寓意。”
听到这里,黑二姑嗤嗤的笑出了声,道:
“真是没有想到,你们大户人家,这样那样的讲究怎么这么多?”
“呵呵,这个东西,你还别不信。据说有些皇亲贵胄和王公大臣,对这些东西笃信不疑,他们不光是大事难事占卜问卦,就连一些吃喝、出行、坐姿方位等方面的小事琐事,也都有个打卦问卜的讲究。”
“是吗,这个确实有点意思。”
正当两个人说笑着,来顺敲门进来禀报:
“少爷,大管家来了,您看是让他这就进来,还是稍等一会儿?”
“好,你先让他稍等片刻,等会我再喊你便是。”
这边,黑二姑就想唤着秋菊出去,富贵一笑,道:
“夫人,不用见外,都是自家的事情。这样吧,你和秋菊暂且到里间屋回避一下,等会咱们再做打算。”
听了富贵的话,黑二姑点点头,接着和秋菊闪身进了内房。
富贵坐在书桌后面宽大的花梨木椅子上,透过明亮的玻璃窗望向院外,只见院子外面站着几个人,前面那人就是何六,后面跟着几个小厮,每个人怀里都抱着一大摞账目。
院子里的何六没有想到,今天早上刚到少爷这里就吃了闭门羹,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软钉子。
他暗想,你富贵少爷不应该啊,说什么我也是咱李府的老人了。就是在老太爷面前,也有三分薄面。平常时候,老太爷也敬我几分的。常言说的好,我们这些做奴才的,没有功劳,可也有苦劳。这家伙,一大清早的,我带着人辛辛苦苦的抱着账本来到这里,不是马上请我们进屋,咋还稍等片刻呢?
是想给我来一个下马威,还是故意这样难为我一下,暗地里和我较较斤两?
其实呀,何六这回是完全想错了。要不说吗,有些事情,往往是赶巧了,也可以说无巧不成书。
富贵少爷的本意,是让他们在院子里略等片刻,让黑二姑和秋菊有时间到里屋先躲一躲。可是这个何六却把事情给想歪了。
这不就是我们经常说的,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吗。有些个事,有些个人,如果赶巧了,就会发生不必要的误会。因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就可能导致矛盾越来越深,甚至会越描越黑,越解释越说不清楚。
自古以来,就有人心叵测、人心难测的说法。这人心啊,是最经不起揣测,最经不起考验的。
话说何六正在院子里气咻咻之际,富贵少爷透过玻璃窗也看到了何六忿忿不平的表情。
富贵心中暗道,这个奴才,在府上这么多年,也真是让老太爷给宠坏了,往常什么事情都由着他的性子来,就让他等了这么一会子的工夫,还横挑鼻子竖挑眼,不服不忿的,简直忘了自己的身份。再不管束管束,这厮的翅膀还不翘上了天。往后可要敲打敲打,实在不行的话,就......
过去这个何六伺候的倒也尽心尽力,但是现在不同了。老太爷把这执掌府上庶务一职交给了自己,他和何六之间的关系,可就比原来微妙了。过去呢,双方之间没有什么厉害冲突,现在自己刚刚主事,必然需要重新立个规矩,肯定也要过问一些事情,这个奴才,不知道......
心里虽有这样那样的想法,但是富贵的脸上并没有表现出来。想到这里,他沉声喊道:
“来顺,请何管家进来吧。”
听到少爷的称呼搭了一个“请”字,何六的心里这才稍微有些释然。
他大声招呼着小厮将所有的账目都抱进屋里,悉数堆放在那张宽大的紫檀木条案上。然后摆手让众小厮退出房间,接着躬身冲着富贵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