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夫人知晓谢瑞音的性子。
陈老夫人全无心思地瞥了一眼底下跪着的楼婆子。
“我现在出不了府,能怎么着?那个不争气的孩子!”陈老夫人愤怒,脸色气得一时红一阵,一时白一阵,“她下不了手,你就下不了手吗?”
楼婆子缩了缩脖子。
这瑞姐儿早不生病晚不生病,偏巧是在老太太的命令下达以后,才生了一场大病,就连诵经拜佛的力气都没有了!楼婆子是从小照料着谢瑞音长大的,比任何人都熟悉瑞姐儿的性子,瑞姐儿哪里是小病,分明是一场心病。
楼婆子想要陈老夫人给个法子,至少,能让谢瑞音不用去伤害一条小生命。
陈老夫人一声吩咐,楼婆子顿时陷入两难的境地,进退不得。
楼婆子嗓子眼干哑,找不到半点声音。
楼婆子就将脑袋勾得低低的,像是犯了重罪的犯人。
别人不知道王妃的手段,底下的人手,楼婆子是再清楚不过了。想到王妃手底下的人手,所见的那几个,都有一面凶神恶煞的面孔,就是再十个胆子给楼婆子,谁又敢对身边有这样一群如狼似虎的人下手?
楼婆子的沉默,屋内的噤若寒蝉的气氛,底下一众视若左膀右臂的丫鬟婆子安静胆怯的模样,都一再地激怒着陈老夫人,一个被外界传得假成了真,被迫病卧榻上许久的老妇人。久居上位者能肆意操纵手底下卖身契的丫鬟婆子的死活,陈老夫人原来就是一个手段泼辣的,如今被压抑了许久,更胜从前的狠厉!
陈老夫人痛骂:“一帮没用的蠢货!我谢府,养你这等蠢货干什么?”
楼婆子头低得更低了,一颗心脏藏不住,踹踹不安的狂跳,嗓子眼发干发疼,只怕着这场凌虐心灵的暴风雨尽快过去,楼婆子从未有过一刻,比此刻更后悔的时候了,若是不来谢府这一趟,就没有这一蜂窝的糟心事了。自讨的罪,楼婆子只能咬着牙关硬撑下去了。
陈老夫人痛拍着案几,身体发颤,脸颊松弛的肉因为愤怒而颤动。
“楼妈妈。”陈老夫人身边的贴己丫鬟松儿察觉到陈老夫人投来的一抹眼神,出声低低地催促道,“如今是随着主子进到王府中去,楼妈妈脸面越发大了,到底还是谢府出去的下人,难道老夫人还使唤不得你呀?”
楼婆子心跳陡然漏了两拍。
陈老夫人鼻孔哼了一声气,“要真是这等忘恩负义的刁仆,我吩咐一声,让瑞姐儿把她卖身契给过来,我把她卖去不堪的地方受罪!”
松儿跟楼婆子使了一抹眼色,压低了声音劝道:“楼妈妈,你赶紧答应下来呀,可别把老夫人激怒了,才后悔。”
楼婆子呼吸变得粗重,冷汗从脑壳子直往外冒。
一方是陈老夫人的威压。
另一方是曾经领略过的王欢欢手底下人的可怕。
……
过了好一会儿,楼婆子走了出来。
楼婆子也忘了刚刚有没有答应什么,她此刻脑袋就像是一团浆糊,处在混混沌沌的状态中,看到四周围的景象,又像是什么都没有看清。
徒步走回了王府。
在王府门边,看到正在下马车的王欢欢。
楼婆子愣了一会儿神,察觉到有人朝她投来的目光,楼婆子意识到是王欢欢看到她了,就立刻上前去,规规矩矩的行礼。
王欢欢问道:“谢王妃身子好些了吗?”
楼婆子道:“喝药不起作用,总是打不起精神,奴今日回了一趟谢府,去禀告府上的老夫人。”
王欢欢对楼婆子跟谢府老夫人打招呼的事情,不大感兴趣。
“我会让李睦再请御医来替谢王妃瞧一瞧。”王欢欢道。
楼婆子拜谢。
王欢欢走进府内,月娘总是忍不住想要上去搀扶王欢欢,好像王欢欢是易碎的陶瓷娃娃,需要小心呵护起来。
王欢欢看到月娘再一次搀扶了她的手肘,娇嗔的睨了一眼月娘,嘴皮子含着一抹笑意,眸中藏了令人如沐春风的温暖,“你这人,还是去跟马盖三待着吧,成了婚,还要往我身边待着,也不知道马盖三心里头要怎么痛骂我一顿了。”
月娘知道王欢欢跟她开玩笑呢,月娘脸上挂着明媚笑容。
跟马盖三成婚没多久,就有跟马盖三关系要好的,约马盖三去一块进货拉来长安城卖,能赚一笔不菲的差价。
马盖三是个不安分的性子,更愿意长途跋涉两地闯荡,偶尔来几场危机,马盖三这人就更知足了。
月娘心下是觉得马盖三爱她不够深,才会舍得新婚没几日就要离家出外奔波劳累。
马大娘安慰过月娘,说是等月娘诞下子嗣,这男人的心也就彻底地拴住了,到时候千金万金,都不那么容易诱惑到马盖三了。
月娘趁着马盖三不在,就自动请缨来到王欢欢身边,但是没有跟王欢欢明说是马盖三离家了,怕招来一番怜悯。
“王妃,大环是不会回来的。”月娘忽然说道。
前些日子,月娘听马盖三无意中提及阿天跟大环的事情,马盖三说阿天要让大环在家中当少奶奶,哪儿都不让她操心,只管生儿育女就可以了。月娘听了说阿天对大环真好,马盖三哈哈笑了笑,赞道:“阿天那人重情重义,不止是对大环,对别的兄弟都这么好。”月娘看着马盖三,“你能不能也对我这么好?”
忆起那日马盖三的回答,月娘心里头堵了一根刺,脸上的笑容也一点点的黯淡下来。
马盖三当时道,“阿天有时候跟个娘们似的,我学不来,也不稀罕学那一套。”
月娘咬着牙,觉得怎么大环碰得上阿天那般性子细腻的人,她却碰上马盖三这等粗神经的人?
王欢欢颔首:“我知道的。”
月娘侧目,看向王欢欢脸颊。
王欢欢道:“阿天的性格使然。从我认识阿天的时候起,我就发现阿天很固执,他若是看上什么都会把那样物品束缚在他能看到的范围内,不然就会亲手毁掉。大环是他中意的媳妇,他控制欲肯定会更大些的。”
月娘咬着下唇,默不作声。
稍晚的时候,林幺子跑进内院。
红儿远远瞧见林幺子,就投以他一抹白眼。
林幺子也识趣地停住脚,站在庭院外头,远远喊红儿一句,“我有急事要见王妃,劳烦红儿姐姐通报一声!”
林幺子这一嗓子声音洪亮,还透着促狭的笑意,分明是存心逗着红儿玩呢。里头的人听到声响,揭开门帘子走了出来,月娘看到红儿脸色发沉,对面林幺子脸上透笑,月娘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人啊,总是不能碰上称心如意的人。月娘道:“什么急事呢?别忘了啊,王妃先前可吩咐你了,不许随意进内院惹是生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