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气又有些好笑,“怎么回事?城主过马惊街,你要实在想脱下这职位,也不用使出这么儿戏的招吧?”
沈瑾瑜愣愣盯着他没说话,大抵没想清楚,怎么拦下自己的是他。
谁拦的都不打紧,冷绯玉懒得解释那么多,半劝解半责难的道,“虽说东都都尉文昀飞生得不错又有文采,皇上也不一定会看得上他,他祖上都是京官,父亲广禹州刺史你也是才见过的,他赴任顺道来面个圣,你想太多了。”
“你这话是从何说起?”沈瑾瑜满脸茫然。
内容倒是听明白了。
冷绯玉不知道从哪里得知文昀飞上任的事,好像还要来苍阙面圣,权当沈二公子吃味,怕女皇把那小都尉宠幸了不成?
沈瑾瑜蹙眉,都快被他的胡乱猜测恶心得不行,遂又问了句,“你以为我在想什么?”
经过几年前那些风风雨雨,又自祁若翾登基后,冷绯玉替她用兵马守天下,沈瑾瑜用钱财和头脑,二人可算合作无间,说话倒随意。
得了两句发问,冷绯玉再温吞都有意识了。
“合着我还被摆了一道?”他满不可思议,“先前小虎子来传皇上口谕,要我派人去接应新上任的东都都尉,本王是个什么身份,那文昀飞是个什么身份?”
他都稀奇大发了!
闹不明白表姐是怎么回事,让他堂堂定南王亲自去办这么芝麻绿豆的差事。
也怪那小虎子说话不清不楚,神神秘秘不愿透露太多,含糊着就带过去了。
他也会想啊,文昀飞的才名他听过,莫不是表姐起了色心,想亲自见上一见吧?
倒不是怀疑祁若翾不正经,真的做出丢帝王家脸的事来。
只这回动静着实大了,她不会做什么,但看一眼的心思总会有,谁说只有男人才会色迷心窍的?
冷绯玉误会沈瑾瑜,沈瑾瑜却才从他这处听来这一件。
又是文昀飞!
沈瑾瑜沉着黑脸闷哼。
说起来百里醉去见过祁若翾后态度就变了,按说她心里清楚自己是她的衣食父母,哪里敢轻易得罪?
加上此时听冷绯玉说了文昀飞的事,他更加确定她在背后做了手脚。
至于那手脚的细节,真得找个人好好问个究竟了。
冷绯玉见他憋着一口气沉思,灰头土脸的样子,天下间敢和沈二公子斗气的人可没几个。
他好奇问,“听说你还是在北境边城成了亲,你娘子到底如何?晌午的时候在马车里睡觉,这会儿总该醒了吧?叫她出来一起吃酒。”
才问罢,就在沈瑾瑜经过的那条道上,慕宝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总算追了来。
马有四条腿,他只有两条腿,跑死了都!
来到沈瑾瑜跟前,又见定南王在,便点头哈腰先给他请了个安。
冷绯玉认得慕家这个小忠仆,抬了手示意他该说说,自己往边上一站,越发的好奇,越发的想听个究竟所以然。
慕宝做了个深呼吸,急端端的一口气道,“二公子您误会少夫人了,少夫人今日连皇上的面都没见着,就挨太守府大院中央跪了两个时辰!”
沈瑾瑜还没说话,冷绯玉先称奇,“少见,皇上极少如此待人。”
就是犯了重罪的大臣关在天牢里等候问斩,祁若翾都会看在从前的情面上吩咐要将人照料好。
果真女人一遇到感情,不管是女皇还是百姓,心胸都会变得狭窄么?
既然如此,当初何苦赐这个婚,自招不痛快?
慕宝还道,“还有刚才,邵和那孙子先来招少夫人,说了好些难听的话,少夫人气不过就说,那原话是……”
他仔细回想了一番,真把百里醉的话原封不动的重复出来。
听完冷绯玉又先笑了,“沈二夫人真有意思,慕宝,你给本王带个话,就说本王的王妃在城中无趣,本王瞅着沈二夫人同王妃都是性情中人,不定能谈得投趣,明儿个本王就派人把拜帖送上。”
“你添什么乱?”沈瑾瑜反映过来了,先嗔他一眼。
横竖今天自己的笑话先被他看个够!
定南王很识趣,好脾气的端着,一脸的寻思,“如此……想来今日是没法和瑾瑜兄一道喝酒了,改天吧。”
罢了,他干脆利落上马调头,回去继续把酒言欢去了。
沈瑾瑜阴森森的瞅着慕宝,回味半响才道,“你怎么不早说?”
没得慕宝为自己叫屈,沈瑾瑜也上了马,鞭子一扬,这次再没放开跑了。
只谁也不知道他要去哪儿罢。
慕宝站在路中央两腿还在发虚,再回头向来路看去,离城主府远了去了!
……
亥时三刻。
这要放到文城,早就静悄悄的一片,寂无人声了。
百里醉被沈瑾瑜的爪牙‘护送’回府后,就被强制禁足在自己的院子里,连根蜡烛都不给她点,想要见梅梅和桂妈更是不能够。
她中午就没吃东西,肚子又饿,膝盖又痛,置身在黑暗中倍感无助。
人一无助,就会没节操。
在作死的顶撞了沈瑾瑜之后,百里醉很自然很窝囊的琢磨,其实这个事情应该做得迂回一点的。
和他硬碰硬,永远都没好结果。
但要是当时她忍下那口气,步步为营,从长计议,夺了沈瑾瑜的家业,再把他当小狗一样用链子拴起来,天天往死里糟蹋,不就都解气了?
肠子都青了,也不知是悔的还是饿的。
好在魅妆她们有人性,悄悄给她送来糕点和果酒,说了好些安慰的话才走。
百里醉抱着吃的喝的回了屋,随便找了个角落里的地方一坐,吃一口糕点骂一句,喝一口酒骂两句。
等到沈瑾瑜回来的时候,她已经自己把自己给放倒了。
满屋弥漫着甜到发腻的酒气,不难闻,但很憋气。
这气氛十分附合从女皇那里回来的沈瑾瑜。
他总算晓得今天做错了,错怪百里醉,错看祁若翾。
她竟然让百里醉跪了两个时辰,真叫他意外。
之余,某种异样的滋味盘桓在他心底,挥之不散。
祁若翾说,赐婚一事她被蒙在鼓里,下了旨才知道赐的是谁和谁,她有气,就罚百里醉跪了。
这是其一。
祁若翾说,刚开始和百里醉喝酒时,觉得这丫头片子豪爽有趣,可细细想来,满肚子的坏水儿,连她这个女皇都敢蒙骗,胆大包天。
这是为其二。
还有其三。
全天下都晓得沈瑾瑜是她的人,百里醉是个什么东西?敢同她抢人,别说罚她跪了,没拉她出去砍头都是看在沈家的面子上。
然后沈瑾瑜问,你做那么多,是不是证明你爱我?
爱?
祁若翾反问他,爱是为何?长了什么模样?你找一个给朕开开眼界。
把文昀飞调过来,是因为女皇陛下知道文四公子与百里醉早有姻缘,女皇有成人之美,让他们见一面,培养感情,沈瑾瑜再送休书一封,从前是怎样,往后还是怎样。
这不是皆大欢喜的事么?
沈瑾瑜觉得不欢喜!
在没有点灯的屋子里绕了几圈,他才发现百里醉倒在书房一角的架子边。
白茫茫的月光从窗外透进来,将她照了完全,她怀里还有没吃完点心,脸上挂着泪痕,头发也乱糟糟,样子别说多丑了。
沈瑾瑜默默看着她,越看心里越难过,蹲身下去探手一捞就将她带进怀里,说,“对不起。”
颇有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