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听竹幽邃的眸光投向被佛像遮挡住的黑暗处,从进来时他就知道那里还藏了个人,原以为是埋伏,看来不是。
“出来,别让我说第三遍。”
林轻染万念俱灰,松开紧捂在嘴前的手,微末轻弱的呜咽声从唇瓣间溢出,在悄寂的黑夜里格外清晰。
沈听竹眉头轻压,看向自暗处怯怯探出一点的足尖,鞋面上的织绣精致雅洁,不染纤尘,在这破落凋敝之地,干净的异乎寻常。
他目光随着巍巍荡荡的裙裾抬起,绕着珍珠禁步的腰荏弱如细柳,每走一步都在打颤,泪渍半湿半干的粘在脸上,还有一汪蓄在眼眶里,凄凄轻颤,不敢落下,如同一只受了惊吓,寻不到庇护的小兽。
林轻染知道他在看着自己,无声压迫。
她不敢抬头,缓缓移着视线,当看到那已经死去,瞪大了眼睛不能瞑目的男子时,身子遽然一抖,脸色变得煞白。
林轻染竭力强撑着,才没让自己狼狈跌倒在地上。
她想开口让他别杀自己,可张张嘴,连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只哽咽出颤软的哭声。
“都看到了。”
清冷朔雪的声音落在林轻染耳朵里,就像是催命符,她若是说看到,他定会杀了她灭口!
林轻染惶然摇头,一口否认,“没有,我什么都没看到。”
说话的同时,她下意识抬头朝他看去,肃清的目光望过来,她想躲已经迟了。
林轻染以为看到的会是一张凶神恶煞的脸,却不想,灯火下映照出的脸清隽矜然,透红的唇色将他的面容衬的极白。
若非他此刻手里还握着带血的剑,若非是亲眼看见他杀人,她甚至会觉得眼前之人斯文无害。
如墨深的眼下缀着一点泪痣,林轻染不确定这是不是泪痣,因为上面还溅着一滴血,鲜红的血,是被杀的那个人的!就躺在他的脚边!
林轻染呼吸蓦然滞停,垂在袖下手微微抖着,连攥紧的力气都没有。
沈听竹眸光幽深莫测,那尾粘了血的泪痣,在明灭不定的灯火下更显诡异。
他不开口,林轻染更加不敢动,雾眸含着泪光,惴惴与他对视,无声漫长的僵持。
跳动的烛火越弱,那落在身上的视线仿佛也跟着失了耐心,淡淡移开。
林轻染看到他轻翻手腕,剑锋透出的寒光便落在了她脸上。
林轻染几乎是扑上前,一把按住他的手腕,将全身重量都压了上去,声音打颤,“别……别杀我。”
悬在眼下的那汪泪跟着破碎,顺着面颊淌落,滑过精巧的下颌,蜿蜒出一道惹人疼惜的痕迹。
沈听竹不为所动的抽手,林轻染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死死抱着他的小臂,被坚硬的护臂硌痛了前胸也不肯松手。
第一下没抽动,沈听竹皱起眉,垂下眼帘看着几乎趴伏在自己脚边女子,几缕散乱的发丝粘在她脸上,细嫩的肌肤被泪水染得又红又透。
“松手。”声音冷峻。
松手她就要死了!
林轻染摇头,巴掌大的小脸被泪水沾的狼狈不堪,“别杀我,我什么都没看到。”
细碎的嗓音颤的厉害,连带着她的身子也跟着脆弱颤抖。
沈听竹微沉的视线顺着她散落在颈边的发丝往下,他的手臂与发丝缠绕着,一同被她挤压在软腻的怀里,恰好能清晰的感受到她此刻的惊惧。
林轻染跟着他的视线低头,只是她在意的不是自己抱着他的手臂,而是他手里的剑,剑身上的血一滴滴淌落,正滴在她的鞋面上,渗进了银蝶绕枝的绣花里。
林轻染绝望地闭了闭眼,泪水无声淌落,难道她今日真的要死在这里。
沈听竹看了她一晌,方才开口,“要我不杀你?”
林轻染怔了怔,殷殷望着他用力点头,垂在面颊上的泪珠跟着滴落,砸在他墨色的衣衫上,很快晕成一点印记。
“理由。”沈听竹言简意赅。
他既然是匪寇,那不过是求财。林轻染松开他的手,手忙脚乱的去解腰间的荷包。
包裹在手臂上的软意消退,沈听竹默然看着她笨拙的动作,林轻染手抖的厉害,解了好几次都没有解下来。
沈听竹漫不经心的将剑锋笔直插进地面的砖缝,发出顿震的声响。
林轻染倏然一僵,越急越乱,系带绕来绕去,被她绕成了死结。
林轻染懊恼地咬住下唇,干脆将银两一锭锭从袋口处掏出来,还有两张银票,一并捧在手心里,小心翼翼递上前,“都给你。”
沈听竹居高临下,睇着她曲拢轻颤的指尖,若有所思。
林轻染抿了抿发干的唇,故作镇定道:“你不过是求财,没必要弄出人命。”
沈听竹忽而掀唇一笑,淡淡瞥向地上的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