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的我特别不安稳,处处弥漫着茫然大雾,我抬手触碰,打散了两手空空,雾后仍然是雾。
被萨梅摇醒的时候我满身都是汗,坐起身来还没等脑子清醒便开口问:“阿妈还好吧?”
萨梅点点头,我这才从她侧过来的脑袋后面看到外面已是晨光满地,她说:“静公主要见你。”
阿妈的床头搁着两株开得很灿烂的宝珠茉莉,硕大的花朵洁白无瑕,香气浓郁,熏得满室芬芳,因是偷季栽种,这房内地暖烧得很足,温度也高得多,我脱下身上的棉袍,坐在阿妈床前的方凳上,看着瘦了一大圈的额娘如同一片纸一样躺在那里了无生气。
她微微睁开眼睛,先是说了个‘香’,然后侧头看了我一眼,又说道:“坐过来。”
我和清醒的阿妈之间除了争吵就是争吵,这样的亲密让我觉得不自在,但还是依言坐了过去。
“告诉你阿尼,我无时无刻不在思念他。”她的声音轻的像一片鹅毛,虚无地飘在半空中。
我轻声道:“等你好了,可以自己告诉他,他一直在等你回去。”
她点点头,把视线堆在我脸上,看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其实,你同我年轻的时候真的很像。”
我没有说话,已到嘴边的‘秋朵’二字却没有忍心说出来,我现在还没有办法把苏秀水找回来,又怎么敢让她为此事多伤分毫的心呢?
她见我迟疑,很轻很轻地说道:“嫁给胤禛,他是个好孩子。”
我咬了咬嘴唇,她把眼睛闭上了,喃喃地又说了一个‘香’字。
离开茉园的时候,我顿了顿脚步,又回了一趟卧房,交待守在那儿的丫鬟,“阿妈房里的茉莉不能断,如果开败了,就去买。”
丫鬟连忙点点头。
刚走出茉园的月洞门,就看到靠墙站着的十三阿哥,他环抱双臂阖着眼睛,一袭月白色的衣衫让他整个人都显得温弱了许多。
我径直走过去扑进了他的怀里,他放开双手搂住我的后腰,睁开眼睛的瞬间我看到了里面清晰的红血丝,双眸下也染上了两圈浓浓的黑眼圈,我抬手抚上,轻声道:“怎么了?”
他含糊地‘嗯’了一声:“我想你了。”
我蹭进他怀里带着浓重的鼻音道:“我也是,你这几天忙什么去了?”
他没有回答我,反而把我搂得更紧,好一会儿了才闷闷道:“姑母怎么样了?”
我的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我不知道,看着不太好。”
“查出什么来了?”
“杜自芳和蔺兰姑姑一直在查,但没有线索。”
他轻叹一声:“如果真是人为的,那不容易查出来。”
我抱着他的腰:“你说会是谁?”
他垂眸看着我,低下头来吻了吻我的额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我有些奇怪,从一开始,他的反应就不对劲,抬头看着他,“你怎么了?”
他突然一把将我从地上抱起,“我不想后悔,你呢?”
我颇有些莫名其妙,压根不知道他的奇怪源自于哪里,但却莫名地被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绝望和破釜沉舟感染得心中一片慌乱,也有些燥热。
我们直接去了半月楼,还没有关上卧房的门,他便迫不及待地将我压在门上亲吻,唇舌交缠间呼吸没了章法,我喘得厉害,他也是,耳边嗡嗡的声音盖过了四周的一切尘俗,他抱着我滚到了床上,热烫的双手在我身上流连,我觉得一阵凉意的时候,才发现身上的衣衫已被褪了个干净,我脸上烧的厉害,搂住他脖颈的双手微微颤抖,他却突然停了下来,欲望烧红了的眼睛怔怔地看着我,呢喃道:“你会恨我的。”
我有些莫名,他却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拉过床头挂着的披风将我搂住,严严实实地压在怀里,“我是畜生。”
我探头出来在他脸颊上蹭了蹭,“出什么事了吗?是皇上又责备你了?还是……四贝勒?”
他生怕我突然消失一般将我搂得很紧,锁着眉头否认:“谁也不是。”
“那你怎么了?”我分明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种恐惧,但却不敢说出来。
他咬着嘴唇,说的像编故事一样艰难:“漠西蒙古塔塔尔部意图再举,怕是大清又要出兵。”
我一惊,差点裸着坐起身来:“你要去吗?”
他咬着牙,却答非所问:“如果我回不来了,你会想我,还是恨我?”
我心中霎时一片清冷,差点脱口而出‘你不要去,你不准去’,可我没有那个立场也不会那么不懂事。
“我会去死,”我认真地回答道,“如果你回不来了,那我就没有生存的意义。”
他一把捂住我的嘴,将头埋在我颈侧,手心微微颤抖,或者说浑身都在颤抖,他似乎真的很害怕,可他明明不是这样的人,别说只是出兵,就算兵临城下,也撼动不了他分毫。
我把手从披风里抽出来,想要抱住他,却突然被他错身让开,他撑起上半身,迷蒙的眼睛怔怔地看着我:“你恨我吧,我宁愿你恨我。”
我莫名其妙,他却已起身穿衣,健硕的脊背裸露在窗外透进来的阳光里,让我突然就湿了眼眶,仿佛就是一瞬间的事,我觉得我正在失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