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掀开被子,奏离冲到铜镜前。只见镜中映着一双黑色的眼睛,在夜里也亮亮的,不失光彩。
奏离喜出望外,下一秒却追悔莫及。因为他刚刚才跟檀英说,这几天都不要来看他,本来是怕这情况会持续很久,谁想到这么快就恢复了!
纠结了一晚上,奏离顶着两个黑眼圈,终于想好了忽悠檀英的理由。就说是为了报复她前两日不来看他,才撒的谎,奏离自认为这理由天衣无缝,于是一大早,便屁颠屁颠的跑去找檀英了。
檀英没把晚间的事情放在心上,也没怪罪奏离,两人就腻歪了好长一段时间。奏离发现檀英空闲的时间越来越多,虽有些不同寻常,但他巴不得檀英清闲一点,便没深想。
这日晨时,奏离去寻檀英时,她正在整理着什么,奏离从背后抱住了檀英,凑近了看,问道:“在干嘛?”
檀英没回头也知道来人是谁,自然的往后靠了靠,眼里柔情似水:“问你个事?”
奏离勾着唇,笑意盈盈的望着檀英,问道:“什么事?”
檀英眼光闪了闪,瞧了瞧这屋里的摆设,才缓缓道:“你可愿舍下这富贵,与我离开?”
一时没反应过来,奏离不解地凝视着檀英,后者笑了笑,继续道:“不带人,像私奔那样,不再管宫里事务,就你我二人,一起去看这世间的繁花似锦,岁月如花,可好?”
奏离的瞳孔渐渐增大,笑意也慢慢爬上了唇角。
“好!当然好!太好了!”兴奋地抱起檀英,在空中转了个圈,奏离爽朗的笑声悠扬上空,盘旋在院子里久久不散。
也许檀英的决定很突然,但只要能和她在一起,奏离便什么都不在乎,他只在乎她,什么朝堂,什么风月国,他管都不想管。
奏离一直期盼着这一天的到来,终于,在一个月色正好的时候,从皇宫的偏门,缓缓驶出一辆马车。
檀英掀开窗帘的一角,望着渐行渐远的皇宫,垂下的眸子里,闪着不知名的情绪。马车出了城门,在一间林中小屋停下。
檀英与奏离走下马车,架车的黑衣人便跟在身后,只走了两步,檀英便驻了足。
“你走吧,从今以后,我再也不是风月国女皇了。”
黑衣人半跪在地上,道:“一生,只忠于一个女皇!”
檀英仰起头,深沉的闭上眼,道:“我只想像个普通人一样,过完后半生。”
黑衣人顿了顿,之后,消失在了夜色里。
其实,他忠于的,从来都不是女皇,而是……那个名唤“檀英”的女子。
其实奏离早就知道,檀英正在日渐衰老,白发藏在鬓角下面,从一两根衍生成好几缕,但奏离没有说破,依旧像从前一样,逗檀英开心,跟她练字。
日子就这样过着,也挺好,他收起了所有的镜子,可檀英心里,其实比他更清楚。有一天晚上,檀英靠在奏离怀里,看着自己嶙峋的手,道:“似乎这世上,真没什么东西能够长存不灭。”
她终究是感怀的,一个女人,在本该年轻貌美、相夫教子的年纪骤然老去,心里终归是遗憾的吧。
第二天,奏离便取出了自己的命石,到城中最好的首饰店,打了一支钗子。他将绿意盎然的钗子交到檀英的手上,对她说:“这世上,我对你的心,会长存不灭。”
檀英扬着苍老的脸,笑得灿烂,奏离便陪着她笑。
奏离很珍惜和檀英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她在的时候,奏离永远都在笑,她不在的时候,奏离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似乎是所有的笑容都被他存了起来,只用来献给檀英。
可尽管他很努力的逗檀英笑,她的笑容还是越来越少,身子也越来越懒,且越来越嗜睡。一天清晨,奏离正打算出门,却意外发现檀英站在书桌前,持笔写着字。
“你怎么不好好歇着,大早上就起来了。”奏离搀着檀英坐下,此时的檀英,四肢已经退化,连坐下这么简单的动作,都显得很吃力,但今天的她,面容精神了不少。
“好久没写字了,今天想练练,果然人老了就是不行了,这字也写的不好了。”她已经像个七八十岁的老太太一样,浑身透着安详。
奏离笑了笑,道:“瞧你说的,好像之前就好看了似的。”
檀英笑着拍打了一下奏离,佯怒道:“那也比你写的好看。”
奏离哈哈着笑,道:“这倒是真的。”
看了看书桌上的字,前两个字倒是很熟悉,是他的名字,后面一连串的字,他就不认识了。
有些好奇,奏离便问道:“阿英,你这写了啥?”
檀英看着那张的字帖,狡黠的笑了笑,道:“写的是:奏离,你是笨蛋。”
奏离眯了眯眼,也拿起笔,在纸上写了檀英的名字,又模仿檀英字帖上的后面一句,落笔后推到檀英面前,高兴道:“这下,你也是啦!”
看着面前这张字帖,檀英不怒反笑,她很久没有那么笑了,如盛开的花朵,美丽多彩。
两人像小孩子一样,不明所以的大笑,也许在爱的人面前,所有人都会变成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