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六忽地一笑，声音听起来还是那么明快，只是指尖顿时多出了两片极薄的，形如柳叶的刀片。胖子见那两枚在夜里都闪着寒光的刀片，在马六的五个手指间被来回倒换，那人的手指头竟然一点都没被划伤，不禁被吓的退了一步。虽然他心里觉得马六是不敢把这玩意捅在他身上，但万一呢。他现在的好日子还没过够呢。

胖子色厉内荏，强撑着，“你别吓唬我！你胖爷什么没见过，有种的，有种的你就来！”

指尖的刀片停了下来，马六还是笑眯眯的样子，然后食指和中指一弹，“叮”的一声，胖子一愣，回头看身后的砖墙，柳叶刀已经没入寸许，他脖子上也感觉到了轻微的痒痛，伸手一摸，竟是出血了！

胖子顿时腿就软了，眼神都换撒了，蹭着墙软软的倒下，口里连称，“六哥饶命！六哥饶命。”

其实胖子根本就没出多少血，一是因为伤口不深，二是因为这柳叶刀极薄，划在身上只留一条细线，而且也不太疼。胖子这样完全是因为他本质就是个怂蛋。

田小七自然也惊诧于马六的这一手，只是他并未表现出来，目光也未在那雪亮的柳叶刀上停留，嫌恶的从胖子身上拿出钱袋，数出他欠自己的，然后把钱袋递给马六，马六也只拿自己的那一份，把剩下的银子扔回胖子身上。

钱袋打在胖子身上，他又是一个瑟缩。可奈何体积在那，再怎么缩还是圆滚滚的一团，堵在狭窄的巷子里。

马六把柳叶刀从墙上拔下来，发出轻微的金属摩擦声，他用余光看了下田小七，那人正在数手里的银子，似乎对他的这一手，并不在意。用袖子稍微擦拭一下，他可就剩这最后两个了，要省着用。想着，就把刀片放入怀中。

“那胖哥，咱们后会有期。”马六说完，和田小七从胖子身上跨过去，走出了巷子。

虽然是四月，但夜里还是有点冻得慌。街上还零星的有几个摊子卖宵夜。锅里白花花的热气，蒸腾出勾人的香气，让人看了就心里一暖。走到一个卖包子的摊前，马六掏出钱，买了三个大肉包子，自己吃一个，给田小七两个。两人一边吃包子，一边往破庙溜达。

包子太烫，马六吸了几口气对田小七说，“今晚上的事就不要告诉先生了，免得他担心。”

田小七知道，马六说的事，是刀。他嘴里没停，就好像故意没理解马六的话一样，回答道，“当然不能说，要是让他知道我又进赌场了，能把我屁股打开花。”

马六看着田小七，目光沉了沉。先生说马六不像在破庙里混的人，马六看先生和田小七更不像。这一老一小，靠着编草鞋，写两句酸诗度日，实际上大多数的营生就是要饭。可先生平日里对田小七言行的教导，根本就不像在教一个小叫花子。田小七口中偶尔蹦出来的那些稀奇古怪的句子，别人当成是他不会装会乱显摆，但马六可能听出来，他背的那些玄而又玄的东西都是出自哪里。

踱步回到庙里，大部分人都睡了，只有几个小孩还围在火堆边上，听大人讲故事。田小七和马六一回来，就看见先生两手插在袖子里，靠在庙门上假寐，应该是在等他们。听见动静，抬头看一眼二人，“回来了？”

田小七“嗯”了一声，马六倒是格外认真的应了声，“是，我们回来了。给您带了包子。”他在先生面前，一向很恭敬。

田小七喜滋滋的从怀里掏出肉包，还没看见就闻到了，先生脸上的褶子都笑出来了，“不错，还算有心。”

“今天见到胖子了，钱要回来了，改善一下伙食。”

先生吧唧嘴，吃着包子，“以后少理胖子，不是什么好鸟，早晚把自己输进去。”稍后沉吟一声，“小七，不管别人怎么样，别在外面惹麻烦。”他虽喊的是田小七的名字，眼睛取含笑的看着马六。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

马六对上先生的目光，笑得坦荡，“那我先去睡了，您老也早点睡。”说完，走进庙里，拉开自己的帐子，进去了。

第二天田小七早早的醒了，先生在他一旁睡着，呼吸声有点重，田小七想着今天可得给先生去抓一副药。洗了锅生了火，田小七拿了一袋米，这是陈米又都碎了，一般人家是不吃的，所以价格很便宜。但就是这样的米，也不能敞开了吃，田小七抓了一把晒干的野菜放进去，又掺了叫不出名的杂粮。

住在破庙里的也不都是乞丐，也有一些干杂活的，在城里租不到房子，搬到了破庙来住。也都是最底层的人，不过好在人多，你出一块砖，我出一份力，破庙挡风遮雨没问题，冬天点上火，也还能凑合过冬，冻不死人。

田小七在井边上随便洗了把脸，就进城上街，开始一天的营生了。

他最愿意去的地方就是花街，那里人多，后厨偶尔还会有不要的肉菜，能填饱肚子，运气好还能要上几个铜板。不过今天在去花街之前他先去了柳巷，就看先生坐在街角，旁边坐着刘十一，两人身前的地上写着两句打油诗。

庙里的人一般都没什么学问，大家叫老头先生是因为老头认字，甚至还能说几句打油诗，这在破庙里已经算是有文化的了。因着破庙里孩子比较多，小时候随便叫个贱名也无所谓，可孩子大一点，也总觉得有个名字才像那么一回事，于是先生就出了个主意，把庙里的孩子按从大到小排，姓氏加上数字就是名字。大家都觉得这个主意很好，只有田小七撇了撇嘴，觉得还是自己以前的名字好听，不过以前他叫啥来着，唉，时间太长，记不清了。

先生面前的两句诗隔两天一换，倒也是一种招揽手段，因着总在这个地方，甚至还有秀才没几天就过来看一眼先生写了什么，有时候觉得写着好，会给写钱或者物件。而这刘十一就是庙里最小的一个孩子，才五岁没有娘，他爹白天出去做苦工，让先生带着刘十一，顺便交他认字，隔三差五的给先生几个铜板，也不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