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没了下文,他向金棠儿道歉,说贺儿还是孩子,只是孩子一时玩耍,不小心将柔儿推下了水,他安慰金棠儿,孩子以后还会有,千万不要哭伤了身子。
金棠儿忽然很想问他,知道不知道柔儿是什么时候出生的,她最爱吃什么糕点,她爱听母亲说什么故事,她撒娇时候爱说些什么讨母亲欢心,她只是直勾勾地看着他,她什么话也没有。
就算此时她能说话,她对他也无话可说了。
他不再是她认识的祝先生了,当年种种,不过是旧日一场梦。
一夜之间,她白了发。
她看着空荡荡的屋子,仿佛还能听见女儿的笑声,她那么喜欢笑,和她小时候一模一样,又喜欢耍赖,玩游戏输了也不认。
天色微亮,金棠儿从袖中拿出一壶药,仰头喝下,决绝果断。
天亮后,有人大呼,金姨娘去了!
祝瑞林匆匆赶来,想到了锦凉盏,摸到她尚有微弱的呼吸,惊喜道,“说不定还可以救回来。”
急忙让人去取锦凉盏。
又有夫人房中的人来报,“不好了,夫人她……夫人她……”
“到底怎么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祝瑞林没了耐性,金棠儿的青丝变了白发,他的心疲倦不已,他本想好好护住她,可他到底做了什么。
“夫人说,公子犯了错,母亲自当赔罪,要用命来赔苏柔小姐的命。”
“救下来了吗?”
“是,可夫人面色发黑,像是……快要去了……”
他不知该如何抉择,是先救棠儿,还是先救朝朝?
父亲说过,锦凉盏只能救还有一口气的人,他要是此时把生的机会给了朝朝,棠儿就没了命,可若是不顾朝朝,她便性命垂危。
祝瑞林知道时间不多了,他赶忙下了决断,“找大夫来,然后去老夫人那处取锦凉盏,盛水去喂夫人,之后立刻拿着锦凉盏来此,快些!”
他把金棠儿搂在怀里,“你一定要坚持住,是我的错,全是我一人之错,可朝朝曾经救我一命,我欠了她……”
“你再等一会儿,我一定会救你。大夫也能救你,别怕,别怕!”
他终究没能救她。
她的呼吸逐渐消失,面色发青,再用多少锦凉盏可以救她?
也许连祝瑞林也明白,就算锦凉盏救得了她的人,又何尝能救得了她的心,心死之人,锦凉盏又如何续她的命。
她一直都明白,她在祝家守护不了任何人,从前是尺苏,后来是柔儿。她没能护住任何人,更护不住自己。
金棠儿站在他身边,看着他抱着自己的尸身痛哭,她在想,哪一个祝瑞林才是真正的祝瑞林呢?是眼前这个眼泪落在她尸身上都叫她恶心的丈夫?
不,绝不是。
她爱的那个人,是当年风月绝霁、傲骨不磨的男子。
更是当年那个从不虚与委蛇的祝先生。
她并不认识什么祝大人。
说书人站在门外,手掌轻轻一拢便合起了扇子,“我说过,你同他只是孽缘,并非良缘。”
金棠儿笑道,“事到如今,还和我说此话,是否是晚了?”
“人间处处是苦难,我有心叫你避开,你却飞蛾扑火,笑话一场。”
金棠儿站在四四方方的院中,看着头顶被屋檐切割出的四四方方的天空,伸开手臂道。
我终于不再被困。
夏日的热风吹得季离忧头疼,他按着太阳穴,低声道,“是啊,她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