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后,楚国·郢都
无论裴远晨愿意还是不愿意,陆缱还是选了一个与楚王城背向的疑似两进两出的院子。
这院子虽然户型奇葩了点,却坐落在朱雀大街对面,一开门走几步便是集市,每日清晨开始都是人声鼎沸好不热闹,陆缱搬进来后收养了八个孤儿,自己住后院,让其他人住前院。
说起来这八名孤儿的来历也很有意思,四男四女,父亲为智氏军与为籍昭军战死各自四人,摆明了告诉大家内战结束后便只有一个楚国,无论过往如何从今以后便既往不咎,大家一视同仁。
这前有令尹陆大人带头,紧接着有景云君,文学馆,军部等人纷纷相仿,连大君都重申一遍又一遍无论是智氏还是自己所带的部队为国牺牲者都是勇士,精忠报国者都应该受到嘉奖,应该使得老有所依,幼有所养。
各级官员这会儿也算摸清了新王对此事的态度,见又三令五申,之前瞒报的也乖乖报了出来。如此一番折腾,各地流浪儿童情况竟然大有改善,新高层也因为此举在百姓中树立了极其不错的形象。
不过此时,陆缱可没他们那么好的心情。
“先生,这边请”
昏暗潮湿的天牢中,陆缱跟着诸云起一步一步慢慢走进审讯室。
诸云起慢慢推开门,侧身把陆缱让了进去,又给了身后人一个眼神,那人会意,很快拎了一桶水进来。
诸云起又检查了一遍确定犯人身上的枷锁足够牢固,微微点了点头,见众人退下,朝陆缱毕恭毕敬道:“先生,可以开始了。”
说罢,自己持着宝剑规规矩矩的站在陆缱身后,目视前方,一动不动。
一桶冷水泼下,铁架上的中年人睁开眼,见面前坐着一个玉面公子懵了一下,又继而反应过来什么呵呵笑了一声道:“陆潜,你终于舍得露面了。”
那声音威严庄重,不急不缓,仿佛此刻不是陆缱在审问他,而且陆缱才是阶下囚一般。
陆缱一听这语气,扫了眼一旁摆了一地各式各样的审讯道具暗暗心惊。
果然是智家族长,旁人若是见了这阵势只怕早就吓得腿都软了。
看看人家,这满不在乎的语气,闲庭信步的举止,简直是把这天牢审讯当自家后花园赏花会一般。
还好有若菡这个卧底。
陆缱在心中庆幸道。
这是陆缱第一次近距离见智博,何若生理学上的父亲,也是这一切悲剧的始作俑者。
在籍昭时,陆缱一直在想能架空楚王,把两个王子一个送到秦国一个发配边境的人到底应该是什么样子。
毕竟是能只手遮天,将一国君主玩弄在手掌中的人,怎么也该是个如书中所写的身躯凛凛,相貌堂堂,一双眼光射寒星,两弯眉浑如刷漆,胸脯横阔,有万夫难敌之威风的人才是。
可一见到真人陆缱才知道,传说中的智博居然一个肤色白皙,五官俊美,身上还透着一股书生气息的中年人。
还真是刻板形象不能有啊!
陆缱在心中叹了一句,本着气势不能输的精神端起茶杯,翘着二郎腿,歪坐在椅子上,姿势要多大佬有多大佬,皮笑肉不笑道:“是啊,我来了。终审我若再不露面,岂不是对不起你这些年对我们籍昭众人的照顾?”
“恪尽职责罢了”智博用看阿猫阿狗的眼神扫了陆缱一眼道:“陆家小子,你有话便问,老夫没空陪你们这些黄口小儿玩。”
嘿,这一副你大爷还是你大爷的态度。
陆缱心中暗自吐槽了一句,面上不漏声色,低头吹了吹茶水道:“好,既然你如此着急,那咱们直奔重点。庆云君去哪了?”
“陆潜,你是觉得自己太聪明,还是太看不起老夫?”智博冷笑了一声,抖了抖身上的铁链冷声道:“你觉得,我会告诉你们吗?”
的确,庆云君若是一日下落不明,裴远晨这王位便一天坐不稳。别的不说,万一那一天裴远宣突然出现了,这满朝文武都是裴远晨的人算怎么回事?
总不能让裴远晨亲手杀了自己弟弟吧?
真这么做的话万一暴露了……这当年到底是勤王来了,还是篡位来了啊?
看着笑的意味深长的智博,陆缱突然觉得何若的棋当真比自己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智博,何若死了。”陆缱放下茶杯,一步一步走到智博面前一字一句道:“他临死前招供,庆云君是他杀的。”
望着智博终于有些龟裂的表情,陆缱在他面前站定,直视着他的双眼道:“大君为庆云君英年早逝哀痛不已,特为他立了衣冠冢。这件事,天下皆知。”
“所以,你招供与否对我而言没有意义。”
一阵风吹过,烛火忽明忽暗犹如那年客船甲板上的满天星斗,陆缱知道,有些事情该结束了。
“智博”陆缱轻声给智博下了最后的审判道:“无论庆云君是生是死,只要何兄招供庆云君死了,这千刀万剐的惩罚你都是逃不掉的,你的余党,再做什么也都是造反,而非勤王。”
“何若已逝,此事死无对证,你说大家是会相信一个死人的话,还是会相信这些活人造谣呢?”陆缱轻声问完,又忽然朗声道:
“证据确凿而直至终审拒不配合者,依照大楚律,罪加一等。”
“智杰!”
未曾想自己经营半生,临到了了却被自家儿子摆了一道,智杰仰头双手握的死紧怒吼道:“智杰,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当真是好样的,当真是老夫的好儿子!”
“他是何若,不是智杰,何兄一生光明磊落,与你毫无关系!”陆缱想起自己查到何若的过往冷声纠正道:“他还未出生,你们智家为娶赵家女过门急急忙忙休了他的母亲任他们自生自灭,甚至还派人暗杀过他们母子。若不是你此后无子,他自己争气又得了王上青眼,你们智家可会给他一个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