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负太祖皇帝所望啊!外人只看得到咱们风光无限,其实现今陆氏族中已经兄弟阋墙、纷争不断,眼下正是最危难之时!我年近花甲,老朽不堪,还如何经受得起这些风浪?我真心把你当成我的儿媳看待,对你放心,所以,我希望你能为了这个家留下来。”
当初怀庸侯为太祖皇帝打江山时,也是机关算尽,身后白骨累累,才有了今天的名望和地位,难免多有忌惮。把这样重要的事托付给她一个外人,实在不符陆同耑往日作风。
疏影心知肚明,陆同耑也是十分忌惮她的。
只不过时移世易,陆同耑有新的考量。陆澄已死,与其让谢晟与谢疏影父女重聚,破釜沉舟地揭露出那些不能见光的旧事,不如各退一步:他保他们安稳,她就做怀庸侯一脉的贞洁牌坊与安定族人的翊青剑,两边都能够安生。
面上说得好听,底下就是交易。可是只有这样,她才能在侯府立足,才会有机会接近真相。
“小女明白。当年家中有难,侯爷保全小女,小女铭记在心。我会在侯府待上三年,一定恪守本分,还陆氏族人清白与公道。恳请侯爷照拂我父亲,照拂申屠家,小女感激涕零,死生相报!”
“要辛苦你了!你想知道的那些事,今后会有人一一都告诉你的。”陆同耑走到凉亭阴面,俯身折了一枝含苞欲放的荷花,交于疏影手中。
“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青如水。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
侯府建在山谷中,鲜少让置身其中之人觉得酷热难耐。再加上办着白事,便多了几分肃杀。这天夜里更是比白天凉了好些,但拂面山风里仍饱含暑气,正是仲夏的物候。
晚上又是疏影守灵。当昏沉渐渐涌上之时,梆子响亮尖锐地敲了三下,把她震醒。原本告诉她三更天有人来替,即可回房歇息,却过了一个时辰也不见什么来人。
疏影给嘀咕着的安月递了一个眼色,安月就立刻噤若寒蝉。
她从圈椅上站起来,在这空阔的厅堂里来回踱步,为着放松紧张了一天的筋骨,摸着大堂里的柱子,凉凉的感觉从指尖爬上心头。又是一个七夕,本应张灯结彩、欢声笑语的节日,却被突如其来的丧事冲得沉寂无比……
门外忽然投进一个黑影,疏影吓得抓紧了袖口,试图掩盖紧张带来的战栗。待影子慢慢走近,她才看清那是个高大的男子,一袭白衣,眸光冷似寒潭。
“你是……”
也许是受了刺激,她的心口剧烈跳动,她知道这是怀庸侯的庶子陆淇,却一时愣怔,不知应该如何开口称呼。
“请恕随云多有冒犯。若识时务,姑娘你就应该速速离开这是非之地!”陆淇不进不退,看着她冷言道,“兄长尚未瞑目,姑娘若非另有所图,就不必来侯府献殷勤了。我说得可对?”
“另有所图?”
她向府里的人打听过,第一个发觉陆澄过身的人就是陆淇。这让她不得不怀疑这个庶子的动机。
而且,他似乎也察觉到她来怀庸侯府的目的不单纯,才会这样威胁她。
“侯门似海,人心叵测,恐怕随云先生你也难置身事外吧?既然我已是侯府中人了,日后大家还要相见,你也不必刻意刁难我,这样对你我都不好。”
疏影的声音略有些哽咽,其中半是因为被戳穿而慌乱,半是遭说教的委屈。
她根本不想对任何人献殷勤,不愿与陆家的条条框框纠缠不休,这些凭什么还要他来教呢?
至于改嫁此人,如今看来更是绝无可能。
“还有,在名分上我是你阿嫂,请你对我放尊重些。”
陆淇不置可否,兀自侧过身去对着灵位,甚至都不多看她一眼。
拜别后走出灵堂,一阵凉风迎面而来,疏影忽然想起这两日忙碌,还未曾仔细的看看这怀庸侯府,便对安月说要趁着夜里凉快自己在外边走走。安月把灯笼留给她,先回院里。
陆淇听着她的脚步远去,不禁失笑,走到灵位前点了三炷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