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峥姐姐,你可别这样说!咱们身体都好着呢,孩子们也都争气,个顶个的有出息!就拿你胥国公家的大郎来说吧,岳丈是余阁老,和圣上是连襟,年前才升的户部郎中;你家二郎,也在北国子监做五经博士。更遑论你那王爷女婿,十分受圣上器重,三娘如今是王妃娘娘,锦衣玉食,又有一对好儿女。任谁听到张家的名号都要抖三抖。何苦抱怨来哉?”
孙氏絮絮叨叨了老半天,不过是变着花样往陆同峥脸上贴金,奈何她并不吃这一套。
“我是看着阿澄长大的,那样可爱的小娃娃,又懂事又听话。长到弱冠的岁数,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怎就……命薄至此呀!”陆同峥用手帕擦着泪。
侯爷陆同耑这一宗是胥国公夫人最放心不下的,她亲眼看着陆澄经历丧母之痛,看着陆同耑在众人鄙夷的眼光下把贱人杜氏和那个小贱种接回侯府;好不容易为侄儿定下一门亲事,谁料他转眼就抛家西去,把她的念想统统浇灭了。
“谢家丫头也是可怜,当初是多活泼伶俐的一个小姑娘,在京城时我就喜欢得紧,虽说年纪小了些,但和阿澄真是天生一对。后来家里人死的死散的散,好容易在金陵定下来了,还没有及笄呢,就要巴巴地过来守望门寡。老天作孽啊!”
一直在注意孙氏神色的刘锡瑶觉察到气氛的僵硬,马上转过去对着胥国公夫人,温声笑脸地安慰道:“姑太太喝盏热茶吧,这工夫我去把她叫来,你们说说话可好?”
陆同峥面露一丝喜悦,“还是锡瑶体贴我,你婆母只管捡着奉承的好话说与我听,闹得我伤心。丫头这会子想是在准备了,你叫她别慌乱,我一直在这儿,迟些过来也使得。”
“前头的仪式还要好些时候才能开始呢,姑太太略坐会儿,她马上就能过来!”
疏影此刻坐在桌前,单手撑着脸颊,望着《临窗诗话》发呆。一身白衣,乌黑的三绺头上簪一朵白花,衬得她孤孑如仙。
小院垂花门边摆了两盆含苞的菊花,杏香在院子里扫着落叶。刘氏进门时,屋里主仆三个都安安静静地各做各的,直到梨落注意到三奶奶来了,才把疏影从神游中拉回来。
“你怎么这样恍惚,被昨天那大火吓着了?”
疏影摸了摸手腕上扎着的白布,“怕是。”
“等今天尾七过去了,这些事就全都可以揭过去了,不必老挂在心上,对身体也不好。国公夫人叫你去说话呢,她老人家好久没见你了,想念得很,你却在这儿贪清闲。”刘氏笑吟吟地把疏影搀出去,两人一起去了议事厅。
素性喜好清静的陆同峥不理会孙氏,任由她在耳边滔滔不绝地拉扯家长里短,只顾自己端着茶盏慢慢品味。
这家乡的茶,她已经好久不曾尝过了。纵使有人往国公府成堆地送那些名贵的江南好茶,都不及这记忆中清苦却含着甜蜜的味觉,不及她们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
孙氏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一缕白色的身影款步向她走来。
“夫人万安。”
抬眼望去,还是那张熟悉的鹅蛋小脸,还是那副熟悉的清脆嗓音,只是褪去了稚气,也褪去了这个年纪的女孩应有的悲喜。她轻抿不画而红的双唇,淡淡地笑着,仿佛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陆夫人信佛,但从来对活佛在世这点将信将疑。如今见了她,才知世上真有出尘的肉体凡胎。
陆同峥招招手,疏影便轻移莲步靠近了她。她慈爱亲切地牵过疏影的手,仔细端详着她的样貌,“好孩子,出落得亭亭玉立,也愈发有你娘的气度了!”
太宗仁明十年之前,谢家还在京城,谢家宅院和胥国公府只隔了两条巷子。胥国公张家虽以军功封爵,也喜欢与文人墨客往来,时常在府中举办雅宴;若是国公夫人办赏花会,京中官员女眷大多会来,谢晟的妻子唐氏自然也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