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庸侯府的宵禁现下是由陆淇管着的。从前陆澄还在时,侯府中所有人凭各房定例发放的对牌于夜晚出入府门,白日不限。自陆淇掌管这些事务,他就重定了规矩,所有人要夜里出门都只准事先请示他,这样才能放行。
他自己要出去,自然不受这些限制。就算带个人走,仆从们仿佛个个都吃了哑药,没人会多问一句话。
疏影围着斗篷,戴着帷帽,上马车前就已经叫人看不出来是谁。她朝四周望了望,除了小梅和魏丰是近身跟随他们的,其他下人都在离马车三丈远的地方侍立,规矩俨然。
一阵微风吹过,马车轿檐垂下的流苏轻轻晃动,与天边将晚的暮色相照,竟显出几分绮魅妖异。
“时候不早,我们得快些了。”
今天是上元节,连渡船的船夫也要早些休息。
疏影没有撩开帷帽,只淡淡应了一声,“好。”
登车后,她取下帷帽放在膝头,侧过身子去看窗外。
自从去年七月入怀庸侯府那日,她还未从外边完完整整地看过侯府的景色。
那时候,她在侯府门口生生地等了两个时辰,姜嬷嬷领着她走进大门。
转过那扇汉白玉浮雕影壁,依山傍水而建、开阔恢宏的侯府便收入眼底。盛夏时节的绿水青山,翠色最浓,因丧事笼了一层白色,便更有高贵肃穆之气。聪敏谨慎如疏影,那时也不禁被震慑而呆愣住了。小小的她,对于整个旸山怀庸侯府来说不值一提。
侯府外墙青砖黛瓦,南边朱红色的正门十分气派,只有有相当身份的贵客到来时才会打开中门迎接。东西偏门为黑色,比正门矮了一些,门后各有门房,是外界与怀庸侯府联系的必经之处。他们今日便是从东偏门出。
车声辘辘,但他们一行人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逐渐离开侯府。疏影斜倚着身后的车轿壁,默默不语,闭上因整夜未眠而疼痛的双眼,以稍事歇息。陆淇也只是正襟危坐在另一边,悄悄关注着她的举动。
从侯府到江边有些距离,上渡船时已约莫是靠近酉正的时候了,天色慢慢暗沉下来,道路上也安静了许多,只有归家的雀鸟偶然经过。
江北人素喜在江北过上元节,不会特意去江南看灯,因此此时大部分人都在家中或江北的镇上,像他们这样渡江进金陵城的极少。
疏影又想起自己来时的那个清晨,江上雾浓,依稀白鹭。
徐夫人到渡口送她,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来安慰,只拉着她的手不放。看疏影正值青春年华,却着一身缟衣,她忽然褪下手腕上戴了多年的玉镯,给疏影戴上。疏影几番推拒,细瘦的手腕还是敌不过徐夫人沉稳有力。
当时她还不解其意,现在才明白,把手镯送给她,是大娘的意思,更是申屠镇的意思。大娘怕她在侯府人微言轻受欺负,用这镯子代表自己,为孤独的她撑腰。申屠镇则是一片冰心,不忍离别相送,只盼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