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淇捻了捻下巴,忽然想到个好主意:“先生若不嫌弃晚辈见识浅薄,晚辈家中倒是有还些前朝藏书,可借予先生一观,或许能找到些有关荷花酥的古方也未可知!”
话音落下,他温柔地看了疏影一眼。
疏影马上会意。原来那间屋子的大红木橱里,放的就是前朝古籍!
“极好!极好!多谢公子!”赵东家连作了几个揖,“二位既看得起我的诗,可否说说哪一句写得最巧?”
“‘半生坎坷雄心在,男儿一念有离合’,此一联最妙。”陆淇称赞道,“不过我只猜出谜底,句意是她解的。”
东家半眯眼睛觑着疏影,点头言道:“这位小姐非池中之物!”
“先生谬赞。先生博文广知,必然对《易经》也有所研究吧?”疏影想到诗句中蕴含的八卦意象,便觉东家慧眼识人,或能为她解惑。
“赵某人不才,开果子铺之前,在三山街帮人看相卜卦,略懂些周易。后来流年不利,营生不好,还给恶霸踹了摊子,才到城里换了这个吃食的行当。”
东家带他们去前面店铺里坐下来,一人盛了一碗元宵,慢慢叙话。
疏影的碗中有八粒元宵,个个软糯香甜,冒着热气。她拿着白瓷小勺在碗里搅动,元宵浮浮沉沉,煞是可爱。
“我们听孔家掌柜的说,先生中过举人,还进京考过会试,后来怎么又做了商户的营生呢?”
“仁明乙亥年的科场舞弊案,二位都有所耳闻吧?”
乙亥年也就是仁明九年,那时候他们两个都还小。
疏影记得很清楚,那一年一家人还在京都,父亲正在左副都御史的任上,曾经参与了会试舞弊案的三司会审。第二年,父亲就称病乞休沐,带着她们母女回祖籍兰陵过了几年太平日子。
何兼衡也是在乙亥年致仕回到姑苏,其中缘由与此案有关。原先何夫人是胥国公独女张三娘和谢疏影这姐妹二人的教习先生,从那以后便跟着丈夫离开京都,再不露面。
而陆淇那时恰好在姑苏,经怀庸侯托付,便做了何子的学生。
世间的一切阴差阳错,都会让人的前路大不相同。哪怕只是一粒小石子,也能教人心生畏惧,止步不前。
东家转身去柜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又回来一点一点饮下,眼眶和脸颊泛出湿润的潮红。
“案子最终还是没查清楚。为警示后人,先帝下令,乙亥年三月会试的三百名考生,今后不得再次科考。可笑吧,我就是那三百个人当中的一个!”说罢,他以掌拂面,似乎在擦拭眼泪。
疏影难过地说不出话,纤纤手指紧紧扣着瓷碗边沿,压出了几道红印子。她低下头去不看任何人,内心只有哀伤。
她也曾无辜遭殃,感同身受。有时上位者仅仅是说了一句轻巧的话,可这一句话就足以抹去他人上半生的全部辛劳,再彻底葬送下半生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