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影朱唇轻抿,像鉴赏画作一般认真地品鉴茶水,也暗自感叹这小小一盏之中所含的巧思。
“只要你喜欢就好,”陆淇本欲再说什么话,却明显地迟疑了一刹,伸手去温酒钵中提了酒壶,慢慢给自己再斟一小杯。几滴热水顺着酒壶的霁红釉流淌下来,沾在他修长的手指上。
因为疏影喜欢这茶,伙计又往桌上添了一副紫砂的小茶炉,底下还坐着火。松针竹叶等味本属寒凉之物,这样饮下便丝毫不觉,反而温和了茶楼里干似火炙的气氛。
话题一岔开,疏影便没机会追问了。正当疑惑之时,楼下戏台已经换了一班人马……
“某屠岸贾,只为公主怕他添了个小厮儿,久以后成人长大,他不是我的仇人?我已将公主囚在府中,这些时该分娩了。怎么差去的人去了许久,还不见来回报?”
“报的元帅得知:公主囚在府中,添了个小厮儿,唤做赵氏孤儿哩。”
“是真个唤做赵氏孤儿?等一月满足,杀这小厮也不为迟。令人传我的号令去,着下将军韩厥,把住府门,不搜进去的,只搜出来的。若有盗出赵氏孤儿者,全家处斩,九族不留!一壁与我张挂榜文,遍告诸将,休得违误,自取其罪!不争晋公主怀孕在身,产孤儿是我仇人。待满月钢刀铡死,才称我削草除根!”
“……”
这故事发生在春秋时的晋国,大将军屠岸贾与上卿赵盾不和,便设计杀害了赵氏一族全家三百余口人。赵盾的儿子赵朔乃晋灵公驸马,其妻晋国公主被围困后产下遗腹子赵武,托付与门客程婴,随后自缢而死。
为斩草除根,屠岸贾下令在全国范围内搜捕赵氏孤儿。赵家门客程婴与晋国老臣公孙杵臼定下计策,让公孙杵臼假装收留赵武,将程婴的亲生儿子代替了他。下将军韩厥是忠义之士,不忍见赵家无后,便故意让程婴将赵氏孤儿带出府门,自刎而死。屠岸贾找到公孙杵臼,杀死了程婴之子,公孙杵臼也撞阶而亡。
二十年后,赵武在程婴的抚养下长大成人,也尽然知晓了当年的冤情,于是禀明国君,亲自捉拿住了屠岸贾并处以极刑,终于为全家报仇。
戏班子排演这样主角忍辱负重、结局大快人心的戏本子本无不可,只是在喜庆日子里演一出悲剧,总有些古怪。
楼上另外几桌的客人兴趣缺缺,不久也都离去了,后来全场便只剩他们两个。
疏影一边听着戏,一边偷空打量起周遭的陈设装饰。桌子旁边的高脚黄花梨方香几上摆着一只绿釉狻猊香炉,正袅袅地吐出烟雾来。
细细一闻,这香就是“二苏旧局”。沉香为底,与琥珀的气味相宜,伴以甜润温和的乳香、蜂蜜,再加入活泼的茉莉花调和,教人十分舒心。
将他们这桌与旁桌隔开的屏风上是绘绣的白粉色重瓣牡丹,两边各有一盏琉璃宫灯,透出明亮微晃的烛光。
“阿蛮,你在瞧什么?”
疏影已经很久不曾听到他人这样亲昵地称呼自己,忽然觉得有些陌生。
“你,在唤我么?”
“是,我在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