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怀庸侯府七个月,谢疏影被人记恨过,被人惦念过,被人欺侮过,被人爱慕过。
可这一切终究是见不得光,又能算得了什么?
她决定今夜就离开这个密室,回到外面的风雨中去。往后重新开始,安安稳稳规规矩矩做她的未亡人,沉沦便沉沦,灭亡便灭亡。
平时给疏影梳头的一直是安月,安月不在,只能由梨落替她梳洗打扮。妆台上还摆着那只大兔子灯笼,只是渴望被点亮已久,睁大粉红的眼睛,楚楚可怜地望着它的主人。
微微松散的发髻只需要重新盘起即可。梨落拿起金凤衔珠钗,见疏影没有任何反应,双眸无神地凝望着铜镜中的那个影像,便轻轻给她插上了。
总不能给他人白白做嫁衣,自己什么也不留下。
除此之外其他的物件,即便丢弃了也毫不心疼。
窗外应是朗朗晴夜,鸟鸣声轻快活泼,仿佛含着迎接月出东山的喜悦之情。
侯府内有宵禁,王大夫作为外人也不便久留,已经在她们之前先出去了。毕竟他即将面对的是人生得意的大喜事,与谢疏影悲欢不通。
刚进侯府时,她就明白再好的姻缘都与她无关。身边最亲近的人纷纷结为连理,鸳鸯成双,而她似乎得到了什么,对这世间温热有了些许期待,最终却看清楚是镜花水月,她仍旧一无所有。
梨落会察言观色,懂得疏影那些不能言表的哀怨苦楚,所以从不多说话,只是沉默着做事。她在包袱里带了一套疏影在千灵院时穿过的衣裳,暗云纹白绫袄,墨青底缠枝莲织金裙,此刻正好派上了用场。
“干干净净的,真好。”疏影由衷感叹衣饰的纯白素雅。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人竟然会羡慕起一件再平常、再普通不过的衣裳……
一切都打点妥当之后,小梅才战战兢兢上前来,“主子曾经交代过奴婢,若姑娘执意要走,奴婢不能强留。不过,请姑娘念在主子的一片心意,一定先看一样东西再离开此处。”
疏影知道小梅没有坏心,将信将疑地点头,等待她去取来物件。
意想不到的是,小梅走到了正厅朝东那几扇从未打开过的落地窗门前,从旁边的瓷瓶里倒出来一把钥匙,打开了门。凉风瞬时穿堂而过,屋里的空气清新许多。
疏影缓步走到门前,往外看去,朦胧灯光映照下的山坡上,竟然是一大片梅林。
一条石板铺就的小路延伸到梅林之中,路的尽头有一座八角凉亭,这式样极为熟悉,却叫她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小梅从她的身侧经过,将沿路的八盏灯渐次点亮;接着走上亭子,将亭中的八盏宫灯点亮。
这片梅树花枝繁茂,开出的色彩红白相间,远远望去就像是铺展在夕阳下的灿烂云霞。
疏影抚摩着路旁栏杆,踱到了亭子里。当风而立,就有阵阵梅香扑面,此情此景,唯独少了如上元那晚一般撩人的月光。
山坡再东边还是山,她不知道那座山叫什么。
透过层层花林,依稀可见两山之间夹着一道浅浅溪流,水声悄悄,安静非常,难怪平时在屋里是听不到的。
疏影喜爱“二度梅花”香,因此在这边也会自己配来点在香炉中,室内花香与松柏香充盈,也是觉不到外头开了这么繁盛的梅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