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仙凝听了‘仙门’两个字,心中恍恍惚惚,脚步不由自主的奔前院偏门走去。
此时正值春末夏初,气温才有些微热,昨日下了微微一些细雨,随着淅淅沥沥的雨滴只一夜枝头的梨花便铺陈了一地。
今日,伴着清凉的微风,那一棵棵大梨树都好似天女散花一般,抛洒着朵朵微白中透着淡粉的花瓣,真好似又是一场细雨洋洋洒洒,缠缠绵绵。
姜仙凝心中一片混乱,脚下略微有些踉跄,一个转弯便自偏门转入正院。
才自偏门转过月门,姜仙凝便一个腿软靠在了月门之上。
月门前不远处的地上种着一棵梨树,这梨树也不知种了多少年,枝繁叶茂,丰丰勃勃,一条枝丫斜斜的伸到月门上方,遮了一片阴凉。随着微风轻柔拂而过,大梨树便柔绵的撒下一片花雨,真好似一片人间仙境。
此时,于一片花雨之中,有一人,白衣白鞋,束袖束腰,一盏本白色腰带上绣着些特有的云纹。头上发髻一丝不苟,黑色青丝中两条白色丝绦随着微风轻轻飘摇。腰间插一柄拂尘,尘尾也正同裙摆一起微微摆动。
姜仙凝靠在月门之上,一时竟好似踩了一朵云桃,只觉头脑发涨,天旋地转。
“表小姐!”碧痕见姜仙凝踉踉跄跄跑出偏院,怕她出事,就跟了过来。此时,见姜仙凝靠在月门上似是时时便会晕倒,便急忙呼叫着跑了过来。
那人闻听身后动静,便自树下慢慢转过了身。
姜仙凝一时手脚发麻,心脏早已停了下来,只觉呼吸困难,胸口生疼。
眼前之人慢慢转过身体,与姜仙凝隔着一片花雨相对而立,此人甫一转身,脸上惊喜之色一时竟是难以自控,从不苟言笑的脸上如今满是诧异,眼中浓浓的欣喜与眷恋竟是丝毫不知遮掩。
此人正是寂清真人——姜问曦!
时间凝固了一瞬,姜问曦见姜仙凝软在月门之上,向前走了一步正要上前扶上一扶,却见一个穿着淡粉罗裙梳着双丫髻的女孩自月门后跑了过来,一把扶住了姜仙凝。
“表小姐,你可是身体不适,又头晕了?碧痕扶你回去歇息。”碧痕追上姜仙凝,从未见姜仙凝如此失态模样。
姜仙凝却并未搭理碧痕,只是怔怔的盯着姜问曦。
姜问曦闻听碧痕呼唤,忽的停住脚步,轻轻收回了才迈出的另一只脚,对着姜仙凝微一欠身,轻施了个礼:“姑娘有礼。”
此言一出,姜仙凝心头似是被大锤重重敲了一下,心口撕扯的一痛。用尽全身力气,扶着月门站直了身体,强忍着全身的战栗,对姜问曦微微抱拳躬身,颤抖而含混不清的声音轻轻传出:“仙师有礼。”
姜问曦轻一点头,并不停留转身奔前殿正堂而去。
姜仙凝见姜问曦背影渐渐隐没在梨花雨之后,忽的全身脱力,颓了下来,依旧靠在月门之上。
“表小姐,你可还好?我扶你回去吧。”碧痕扶着姜仙凝,觉得指尖触碰的手肘一直在不停颤抖,抖得碧痕一时分不清到底是手中之人在颤抖,还是自己太紧张在颤抖。
姜仙凝轻轻推开碧痕,低声道:“无碍,碧痕你回去吧。我要同三哥哥去捉鬼。”
碧痕却并未走开,依旧上前扶了姜仙凝:“表小姐,你若这样去了,出了什么事可如何是好?我如何同大小姐交代呀?”
姜仙凝强忍住牙关的微颤,转头对碧痕微微一笑:“碧痕放心便好,此去三哥哥和刑少主都在,我如何会出什么事。你且回去吧,我只是适才走得急了,有些气短。”
碧痕依旧站在当地扶了一会姜仙凝,见姜仙凝似是心意已决。这两年的相处,自知这表小姐脾气一向如此,若是决定了何事便必然要做,且定要做得尽如人意才算了。便也不再劝说,道声‘表小姐勿要逞强,一定量力而为’,便转身回了偏院。
姜仙凝在月门上不知靠了多久,一头一肩皆是零落的粉白花瓣,趁着一袭粉白的衣衫,竟好似与这一帘花雨融为了一体。
姜仙凝神思飘在九天之外,两年间未曾得知师尊一丝一毫的消息。如今师尊却忽的如梦幻般出现在眼前。虽只是一瞬相对,但只便是一眼也诉说了心中绵绵无尽的相思之情。
若是没有碧痕的出现,姜仙凝真想如往日般扑上前去,挂在师尊身上,甜腻腻叫一声‘师尊’,但今时今日,自己是个死人,师尊才刚转醒也不能不顾仙门声誉再同自己扯在一起。两人虽近在咫尺,却只能相对无言。
多年未见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姜仙凝的身体似是灌满了桐油,沉重而油腻,双腿再难以支撑这一具沉重的身体。沿着月门,姜仙凝缓缓跌坐在地。任凭泪水和一身的花瓣混沌着裹挟在一起翻滚而下。
正不知今夕何夕,身处何处之时,姜仙凝的头被一只手按在一个肩头。
“阿凝,对不起,我也不知道带队的是姜真人。”刑岳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姜仙凝暗暗掐了掐自己,回转了神思,确实不是做梦。
抬起头,泪眼婆娑的对刑岳道:“三哥哥,那人果真是师尊没错?我可是在梦里?”
刑岳见姜仙凝这真真切切的“梨花带雨”的模样,心头也是一剜。
“自是真的,你若不想去,我便带你回去。”刑岳揽住姜仙凝肩头扶起身,向偏院带去。
姜仙凝却好似两脚生了根一般,一动不动,停了一时,只听姜仙凝轻声道:“三哥哥,我想去,我想见师尊,哪怕不能说话,我只想看一看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