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来了,又是这个。
袁深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全身放松到几乎要像雾气一样飘散的向前飘过去——那是真的是在飘,他的身体此刻轻如炊烟,轻的失去依仗,轻的不再真实。
并非是因为他死了,而是因为他在做梦。
一个人在梦中的时候居然知道自己在做梦,这听起来十分的荒唐,就好像听说谁拎着自己的头发把自己提了起来。
但是这个梦袁深雨已经重复了无数次。
在自己很小的时候记忆浅薄,这个梦出现的次数并不频繁,偶尔出现,也是模糊一片,很快就不记得了。
可是随着自己年岁渐长,这个梦魇不断重复,愈发清晰,尤其是自己通了灵窍这半年来,甚至发展到他陷入自己梦境里的时候,意识居然还是清醒的,很清楚自己身处梦境,而且只是一个旁观者的身份。
这个梦不复杂,只和一个人有关。
一株巨大无比,直插天穹的古树映入视线,地上铺了一层厚厚的枯叶,每一片都是完全的干黄枯透,只余下那些清晰骨架的叶脉,巨树在袁深雨的视线能及之处,只能看到根部和粗壮无比的主干,以上的部分全部淹没进了苍苍云海里,所以也不知道这些枯叶到底是不是从这巨树上掉落下来的。
树下站着一个年轻的少年,看不出具体年龄,总之比自己年纪要大,及腰的翠绿色长发毫无牵挂的垂落,眼睛也是瑰丽的深绿色,如同古井无波的深潭,一身水银织翠的繁复长袍垂至地面,无风自动。
那个人给他的感觉很奇怪,他并不高大,身材也很瘦削,但是他只是站在那里,就让人感受到难以言状的压抑和自身的渺小,他的身边似乎是创世之初的亘古浓云,透着神女高歌的苍凉,那种与生俱来,可以将寰宇万物,轻描淡写掌控在手心上的威严十分自然的为他镀上课一层银边,将他清瘦的轮廓浅浅描画。
袁深雨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他的注意力从来没有离开那个少年的脸。
那张脸……
袁深雨在七岁的时候第一次看清那个人的脸,在看清的第一眼就确定,那张脸和若干年后的自己基本是没区别的。
他是谁?我又是谁?
接着,就像重复了无数次的步骤一样,那个少年对着自己伸手,微笑,嘴巴开合,似乎在诉说着什么,脸上的笑意逐渐变得悲戚。
袁深雨也对他习惯性的伸出手,然后,就看到那个人背后纷纷扬扬如雨坠落的枯叶,像一大群翅膀瞬间碎裂的枯叶蝶。
自己仿佛被无形的巨手猛的推开,意识渐渐清醒,梦境渐渐模糊,最后最后的画面是那株古木轰然倒塌,和自己长着几乎一张脸的少年在崩塌溃散中如同一根笔直的蜡烛,和所有景象一起破碎成齑粉。
浓云散了,巨树塌了,歌声隐了。
梦醒了。
袁深雨从床上坐了起来,一只手扶着额头,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雪白的亵衣里一层薄薄的冷汗。
空气里逸散着一缕清幽的香气,不浓,却让人心旷神怡,丝毫没有熏香的那股烟火气息,仿佛被一张湿润无形的细网给过滤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