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简易木板搭成的曲折长桥有一半浸在泉水清池里,湿木上附了一层厚的发黑的苔藓,两岸古树老态龙钟,盘根错节,附草绿色的“木萝莎”如薄纱飘舞。空气里常年飘着些水雾,如同终年不停的细雨。
袁深雨踩着漫过鞋面的积水走过了那摇摇欲坠好像随时会断裂淹没进水底一样的木桥,身上青城派长老一辈套件花纹无比复杂的长袍的下摆已经全部濡湿。
袁深雨低头看了看自己在水里的倒影,因为水中多有繁茂枝叶的绿影渲染,自己水中的影子也好像染了一层青绿,这和梦中的那个人差别显得更加的小,因为他记得那个人的头发和瞳孔都是非常怪异的翠绿色,身上有着繁复的长袍,现在这水中的倒影除了面容稚嫩些,其余的都像是那个梦中的人从虚无缥缈的梦境里睁开了眼睛,走到了现实里。
这大约是这半年来自己破天荒的在短短的几天之内,两次离开幽谷飞泉。
整个天仓山是顺地脉而生的一道连绵不绝的山脉,袁深雨和元澈共住的幽谷飞泉距离青城派主殿上清宫隔了一大段跌宕起伏的山脉和沟壑。
袁深雨抬头,他的视线前方是一道狭窄无比被水流冲出的一道河谷暗道,横生茂盛的植物让这唯一的通道看起来更加的逼仄不堪。空气里濛濛的水雾笼在他的身上脸上,最后连眉毛发间都结上了一层薄薄的水滴。
浑身被水汽蒙湿的感觉让他想到自己还在青州那个遥远的小山村里的时候,清晨的露水雾气也很重,清晨起来坐在院子里不一会儿,睫毛上就挂了一层水晕。娘亲沈蓝惠在塘边洗衣裳,哥哥在他还在梦里的时候就上山追逐那些山野猎物去了。
托自己那一对病弱的生身爹娘的福,深雨打小身体就不好,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一年有大半的时间是病着的,也不能多去外面行走,只能一直坐在院子里,安安静静的等着娘和穆非城回来。
记忆里的沈蓝惠是个看起来很年轻,也很好看的女人,长得和穆非城并不太像,甚至年龄上来说也不像一个有一个好几岁儿子的母亲,她身边也没有男人,亡故,和离,她也从未对任何人说起过,纯粹靠着自己带着一个自己儿子,一个不是自己的儿子。
沈蓝惠和村里的那些婶婶婆婆们差别很大,她识文断字,风度清雅,日夜操劳也不显老态,有人赞叹兰心蕙质,有人嘀咕说别是妖精托生的,还有人直摇头,可惜了,年纪还轻,相貌又美,为何不能再找上一个,自己一个儿子还嫌不够,再收养一个?
想到这里,袁深雨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方才元澈说他的心乱了,虽然硬着嘴顶回去,却未必表示元澈真的说错了。
谁没有一两个死穴呢……罢了。
手指轻轻动了动,一道青光自上而下将他笼罩其中,随着点点青光消泯,深雨的身躯也凭空消失在原地。
面前的水镜的画面里,袁深雨的身影倏然消失在,只余下幽谷飞泉濛濛的水汽和摇摆的萝莎,空荡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