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烦死了……这个‘穆’字怎么这么难写。”
穆非城抓抓一窝乱的头发,把手上的毛笔转了个圈儿然后愤愤的往纸上用力一按,摁出一个巨大的墨点儿,把之前写的几个歪歪扭扭的穆字都给糟蹋了。
“非城,你在干什么?”
沈蓝惠的声音从身后飘了过来,穆非城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头皮发麻。
“我……我正练字呢。唉,娘,为什么我的姓笔画这么多!写了好些遍还是不顺。”穆非城干脆把毛笔一放,“我老爹怎么姓了这个这么麻烦的姓啊?”
沈蓝惠啐了一口,“胡说什么你这臭小子,自己脑子笨就别赖字难写,阿雨比你年纪小几岁,照样能把自己的名字写的不错,人家的名儿可不比你的笔画简单。”
穆非城觉得沈蓝惠说得对,到底还是有些不满,“反正我都笨了,那就把名字改简单些吧,娘你非要我学写字,这样我写起来也轻松些,反正我也没和我爹见过面,换个笔画少点的姓氏他又不知道,不如……”
沈蓝惠简直想往这小子脑袋上敲一下,“别闹了,你老爹就算姓王,给你起名叫王小二,现在也给老娘我怪怪写穆非城三个字!”
“……其实我觉得王小二这名也不是不能用的……”
穆非城却是没见过自己的爹,叫什么名都不知道,偶尔问起沈蓝惠,沈蓝惠只说祸害不长命好人遗千年,你爹那混蛋早死了,问那么多干什么?
穆非城心想自己都姓穆了,那自己的爹应该也是个姓穆的人,都说自己和沈蓝惠长得一点也不像,那就只能和那个从未见过面的爹长得相似咯?
穆非城曾经对着水里的倒影想象着自己那个虚无缥缈的父亲,眉眼,轮廓,身形,但最终却没想象出个所以然来。
“娘,我爹他到底是谁啊?叫什么?”
穆非城第一次被邻家的小孩闹得烦了,便提留着一只绑了腿脚的狐狸走进门径直走到桌子边开门见山的问道,坐在桌子边正在用玉杵均匀规律捣着草药的沈蓝惠听了这话,手里的动作一缓,然后又恢复了过来。
“死小子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就问问啊,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沈蓝惠抿抿嘴唇,脸上爬上了一丝微微的悲戚之色,却很快消失不见。“是个蠢货,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所以最后活该一无所有。”
“???”
这大约是穆非城从自己母亲那里得到关于父亲的唯一一句直面评价了,尽管他完全没听懂,沈蓝惠也没有再多说。
不管怎么说,娘真是一个很神奇的人,穆非城从小长到大,从一个团子长成了抓着弓箭满山撵兔子窜的少年,也有十几年的时间,这十几年他居然就没看到沈蓝惠有过变化——关于这一点,有了邻家的婶子和伯伯对比就更加的明显,小时候的穆非城还被那个头发花白的伯伯背在肩上逗着玩过,可是等穆非城长大了,斑白的鬓角早就全白了。
自己在变,身边的人在变,偏偏娘好想被岁月额外的宽恕在了另外一个世界里,根本不会衰老。
穆非城和几个小孩偶尔一起去听村子里年纪最大的奶奶讲故事,天上人间,妖魔鬼怪,老人说传说中的七仙女能永远不老不死,年轻貌美,一会儿说狐狸精虽然长寿好看,却是要害死人的,绝对不能被她的脸给迷惑了。
穆非城听着听着就会想自己的娘亲到底是仙女还是妖怪,其实村子里也有很多人这么想,但是却没人敢去问,而穆非城毕竟是个孝顺的儿子,心想如果娘亲要是狐狸精自己早就被吃了,所以娘亲一定是仙女。
有一回终于穆非城那万能的仙女娘亲也受了寒害了病,烧得迷迷糊糊糊的躺在床上,幸好穆非城时常一个人在野外风餐露宿,学了不少对付简单疾病的法子,一边蹲在火炉边熬药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时刻盯着床上阖着眼睛的沈蓝惠。那个时候袁深雨还没有来到他家,自己也不过是个几岁的小娃娃,但是却将一切收拾的有模有样。
“……韩……韩……”
“啊?寒?娘你说什么?是冷吗?”
穆非城丢下火炉直奔沈蓝惠床头,用手贴了贴她的额头,还是火烫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