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蓝惠有些充血的眼睛微微睁开,本来清明的眼白直泛黄,不由自主的往外冒着清液,“……是非城啊。”
“是啊,娘你烧的好厉害,做噩梦了么?我正在煎药,你吃下去应该就会好了!”
沈蓝惠重新闭上眼睛,冷冰冰的手握了一下穆非城的小手,那只手刚才在火炉边煽火,所以暖呼呼的。
后来袁深雨来到了沈家,小小的身体上包裹着厚厚的干净衣服,头发妥帖的束在脑后,一张苹果一样可爱的脸上却没有符合年龄肆无忌惮的大哭大笑。沈蓝惠说臭小子从今天起你有个弟弟了,要好好带着人家念着人家,知道了不?
穆非城一边戳着袁深雨软软的脸颊一边点头。
十三年时光平淡如水,炊烟袅袅,青烟暮霭,天上的太阳和月亮轮流转换了一遍又一遍,穆非城和袁深雨都像春日雨后的竹笋在日月变幻间长大,老人们有的变得更加衰老,有的化作一抔黄土,只有沈蓝惠青丝朱颜,多年未变。
只是穆非城也大约从未想过,自己离开木村,匆匆忙忙的想要去那遥远的荆州天仓山寻找袁深雨的那一天,就是和沈蓝惠再也不见的日子。
——————————————————————
穆非城大概是最早醒过来的一个,从地上猛的坐起的时候,脑子里如同被搅翻了一遍似的一片浆糊,他用力甩了甩脑袋,把那摊浆糊匀平,好思考其自己是怎么落到目前这个地界的。
楚离涯就躺在他大约几步远的地方,眼睛闭着,双眉紧紧的皱在一起,手里还没松开剑柄。
“喂!喂!离涯,醒醒。”穆非城站起来不顾自己还是一副头昏脑涨的样子,连走带扑腾的扒拉到楚离涯身边去摇晃她的胳膊,“你怎么样?”
两天前他们终于抵达了月窑岭,稍作整顿便开始了登山寻找天灵怀梦的旅程,至于调查圣树结界的计划大约还要在找到仙草之后,只是那圣树结界实在是厉害,两人的修为被压制了十之八九,幸亏就算不依靠灵力楚离涯都是个身手很好的练家子,而穆非城专精机关之术的好处也略略体现,圣树结界只对运作灵力的个体有压制作用,而那些暗器关窍却并不一定需要用到
灵力。
路上他们遇到过大群只剩下半幅皮毛另一半都是骨头的尸狼群,巴掌大小的血影虫,以及如同地泉喷涌的黑虫潮,倒不是凶险的让人瞠目结舌,而是本来普普通通的动物居然能生成的让人如此……过目难忘,穆非城不禁随口道,“这都是百年前那场战乱留的后患吧?”
夏溪泽对这里很是熟悉——这座山岭之所以只剩下一半,还是他的手笔。百年后故地重游,倒真说不上来是什么种滋味了。
异变发生的很突然——就像他们四年前在楚玉峰上那场莫名其妙的地动,整个月窑岭都在晃悠,活像一向沉默寡言厚德载物的大地爆了脾气,蛮横的站起身来用力跺脚、挣扎,要把站在他身上的人像蝼蚁一般抖落下去。
但是很快两人便发现并非这般简单,一只巨大的异兽拔地而起,仿佛从地心之中长出,循着裂缝长了出来,浑身都燃满了杀气四溢的烈焰,凶暴无比。
对于此时真实实力只能发挥十之一二的两人,要战胜此等对手如同蚍蜉撼树,几乎不可能为之。
楚离涯突然发现有些不对。
这个浑身着满火的家伙身上的炎火煞气,虽然更野性,更暴躁,更加具有杀伤力,但是……太像了。
和自己太像了。
在穆非城目瞪口呆张口失声的目光里楚离涯握着火鸟以全力的速度向那条四不像冲刺,既然肯定战胜不过不如全力一拼赌上一把——这一向是楚离涯的行事准则。
一片电光石火之间穆非城只觉得双目好像被烟火烧伤般的出现了短暂性的失明,一声巨大的吼声响彻了整个月窑岭,之后低沉厚重的声音响起,震得人骨头发酸,像要散架了似的。
“沉夜……大祭司……真的没骗我……真的……是……”
本来暂时被掠夺了视觉和听觉的穆非城突然嗅到了一股香气,因为感官的注意力格外集中,他能很明显的分辨出来,那是某种草木的香味。
再然后穆非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他好像睡了很久,然后做了很多梦,那些梦都不是什么新鲜的东西,而是沉积在记忆深处一些平淡发黄的陈年往事,冗长而温暖。梦一醒,是极北之地深灰色的天空和月窑岭上嗖嗖的冷风,还有昏迷的楚离涯。
“……奇怪,身上没什么伤口,也没有血……她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