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千山一直觉得自己是个运气不怎么好的神。
当然在很多其他神祗的眼中这个想法简直有些身在福中不知福,因为他是天宫万人之上的玉帝,坐在凌霄殿里俯视红尘,坐镇山河,享受万家供奉,无数敬仰。
但是这真的是一件很让人不好自处的事情……望千山心想觉得好的人应该自己在这个位置上坐两天,尤其是知道这个位置上面悬了一把银光闪闪的宝剑,随时可能掉下来把自己刺个对穿的情况下。
望千山今年三万八千岁,算是比较年轻,玉帝的位置是世袭制,出身皇族的嫡长子才可以继承,不像是魔族那样血腥,谁最强就坐在上面,新任皇帝的等级必定伴随着老皇帝的死亡,天宫的阶层森严制度严谨,每一个神都在自己既定的位置上精密运转行动,好不紊乱,一旦有人想要不遵守或者想要打破这个规律,就会收到一拥而上的处罚。
所以这对望千山来说真的是一件挺痛苦的事情,他是皇族中的嫡长子,力量也足够,所以继承玉帝的位置理所当然,从小就往这方面培养,将来继承一切,但是有些天性使然真的不是靠培养就可以改变的——比方说他就是一个温和懒散的人,怕麻烦不怎么想管事,这就不是最好的师父和臣子能让他改变的天性了。
当然懒散随和也不意味着百无一用,起居注的史官在后来的历史上记载道,其实净水玉帝是位相当有才能的人,只是在事务上始终有些倦怠的心思,提不起多少干劲。
望千山偶尔想自己这个玉帝到底是当着来干嘛的,天天对着一帮死人脸,听他们叽叽咕咕的报告着来自四面八方的事情,听他们侃侃而谈乱七八糟的意见,烦,真的是非常烦,看到那些老头子的嘴巴像是脱水的鱼一样张张合合他又忍不住的想笑,脸上露出了不严谨的神色后又被老臣们絮絮叨叨。但是自己还不能有意见,因为有了便是听不进忠言逆耳,处罚勇于直谏的忠臣。
去他们大爷的。
望千山最年轻气盛的时候无数次在心中这么骂道,那些老东西怎么不去死一死,老子是皇帝,去天河钓个鱼都能被追着骂半天,被说是玩物丧志,天宫未来堪忧,你们这么能耐,倒是让我别忧啊?既然没有这份本事还对老子指手画脚算是什么本事?这个位置让你来蹲好不好?
但是这些话当然不可能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只能笑眯眯的说,朕都知道了,会听你们的好好办事。
一转身,照旧。
望千山小时候最喜欢在天河边的云朵上跑来跑去,偶尔往天河里看,奔腾不息的天河据说是串联人间的通道,人间和天宫之间没有荒古和桫椤林相隔那么严密,通过天河可以相互传达,但是问题在于几乎没有神愿意下界,也没有几个人能无视银河天险直达天宫。望千山偶尔会在心底描摹一下天河下面那个未知的世界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子,和天宫比起来有什么相同和区别,但是也只能想想而已,因为玉帝是要一辈子都在那座宫殿里镇守着天宫的。
听起来真是糟糕透顶。
但是七千年前的惊变以及差点变成现实的灾难对这个不怎么管事的皇帝实在是当头一棒——荒古那边可能打过来?
望千山头疼的看着桌案上像是纸片飞雪一样的奏疏,暗暗的估计着他对手的实力,结论就是根本完全比不过,心想要是这开战了还打个鬼啊不如投降算了,自己也就是个普通的天宫皇帝,和不知道多少年出一个兼任督元者和魔皇的怪物,怎么可能有胜算,仿佛是看出了他的心思,太乙星君等人换了副义正言辞的口吻,而是推荐望千山去看一点史书。
也不用看别的,看淇水风魔皇年历那一段就够了。
然后看了一堆淇水风时代遗留下来的梦境资料和幻象,净水玉帝陛下不负众望的……吐了一地,然后在床上躺了几天才恢复过来。
太震撼了,也太刺激了。
望千山傻呆呆的想着那些被强制在眼前闪现的屠杀画面,心想这个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种族?他们屠杀起人来简直就像是在砍瓜切菜,毫无心理障碍,魔皇竟然亲自御驾亲征闯入天宫,一把冰枪到最后几乎整条变成了血红色,脸上身上也全部是血糊糊的,有些是自己的更多是别人的,最后双方基本都是杀红了眼睛,神力魔力相互吞噬碰撞,无数咆哮声响彻天际,最后望千山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从梦境里挣扎着醒了过来,气喘吁吁的向周围惊慌的望了一圈儿,确定自己身处尚且安全的现实,然后低头开始呕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