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晨!这不是我们要操心的事,你就别去想了。”他似乎有些生气,匆匆打断我的话,语气也加重了,脸上有了不悦之色。
我也有些气恼,我不过是想弄清楚一些嘛,他至于这样动怒,虽然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介意和在乎小女孩的事。
我甩开他的手,两人拉开了一点距离,继续走着,沉默着,一直在闹哄哄的街上沉默着,有史以来的沉默着……
走着走着前面闪现了一个人影,还没来得及停下,就撞上去了,本来老娘心情就不好,哪个不长眼的还撞了上来,张开口就准备开骂的,待捂了捂眼睛发现是熟悉的衣着,“林轩,你干嘛走到我前面突然停下啊,你……”抬头,看见他那红红的眼睛和忧郁的神色,我立马把下面的话咽下去,换了种语气,“林轩,你怎么了?”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紧紧的拥住,浑身在不停的颤抖。
良久,才慢慢平复,语气轻缓的说道“阿晨,我只想早点与你回深山,我只想好好的长久的与你在一起。我也希望你心里只有我,不被其他的事所干扰,不被其他的事分了你的心神和注意力。你这样忧虑着巧遇见的一个孩子的事,让我心里好慌,总觉得你下一秒就会离开了,阿晨,别管其他的事了,好不好?办完这堆事,我们就回大山去,回到属于我们的大山去,以后,再不踏足长安了。答应我,别离开我?永远别离开我?”
有泪水流顺着我的脖子流下,冰凉冰凉的。
“林轩,你别这样,林轩”看到这样脆弱的不堪一击的样子,心里也不是滋味,抬头给他擦拭着泪水。
“阿晨,你答应我?答应我?”他抓紧我的手,紧紧的,好像我随时都可能会离他而去一般。
“林轩,你弄疼我了。”
他松开手,看着我手腕上的那一道红印,“阿晨,对不起,是我太冲动了。”还闪着泪花的眼睛有了歉意和愧疚。
“可是,阿晨,你答应我,长安的一切都属于过去了,既然你失忆了,就表示上天也心疼你?不想让你记得什么,想要让你开始新的生活。别再为这里的事分心了,我们在大山待的那几个月不也是过得很开心嘛,就那样一直到老,嗯?”
“其实,林轩,会不会是你想太多了,我就多关心了那个女孩子的事情,同情她的遭遇而已,你会不会太敏感了些?”我真的不觉得我的哪个行为带动了他如此不安的心神。
“阿晨,我……多少年前,我们在这里走散,又是等了多少年,才让我发现你的身影,长安,它没有这么简单,你在这里这么多年,多少也些事会牵动着你的心绪,我不得不慌。……相遇是我在江边发现生死垂危的你,若今日出了什么意外,那今生我们是不是连见面的机会都没了?”
“怎么会呢,没有那么严重的,嗯,我答应你就是了,处理完这里流浪孩子的事,我们就回大山,你别这样心神不宁的,好了好了,没事的。我们走吧,找当铺去,来个长安,看把你吓的,都忧虑得成老太婆了。”
“老板,你块玉当了,说个数?值多少?”走到一家规模挺大的当铺里面,拿着玉佩晃了晃。
一个五六十岁的老板眼睛立即睁得大大的,闪着光,忙笑着把我们请到客屋里“公子请坐,我呢,冯老四在这长安也是有点名头的人,公子真是好眼力,来了这店,要不要先喝杯茶之类的?坐下来聊聊?老五,快去拿上好的铁观音过来。”
“不必了,开个价”我伸手制止的,真是个有套路的人。
“也好,既然公子如此爽快,那我老四也就不耽误贵人的时间了,这样吧,一千两银子,公子以为如何?”笑咪咪的看着我们。
“冯老板开玩笑的吧,我家这块玉,可是上等的玉质,每一个横纹都是精雕细琢的,这一千两恐怕太少了吧?”我虽不知这玉到底如何珍贵,但也明白它绝非凡物,还有刚才他那表现,定是也猜出了这玉的价值连城。
“哎哟,公子呀,我冯老四也不是个瞎了眼的人,正因为你的玉色好,才值一千两银子呀,你去长安的其他地方看看,哪里还有价位更高的哟,公子呀,我可是真是与你做买卖呀。”
“如此说来,冯老公是不愿加价咯?林轩,我们走”拉着林轩作势要走,我就不信,这个冯老板不会挽留,嘿嘿。
“原来是林家的贵公子呀,别急呀,那玉我也才看了一眼,难免会看走眼的嘛,公子再拿出来让我瞅瞅,重新开个价?”冯老四见机不对,立马换了语气。
“好吧,看在冯老板也是真心实意的想做这份买卖的份上,我就再等等,你可要仔细看好了,别说出什么不着边际的价格,我的玉可是长安街上绝无仅有的,冯老板也是个识货人是吧?”我拿出玉,让他仔细看着。
“是是是,老四一定擦亮眼睛看清楚,公子放心”笑呵呵的接过玉,一双深凹的眼睛因为惊喜而努力的睁的大大的,都快从眼眶上掉下来了,因岁月而浑浊的双眼此刻也发光发亮了,目不转睛的盯着玉佩,沧桑而长满老茧的手更是小心翼翼的抚摸着每一个横纹……
良久,冯老四才把眼睛从玉上离开,“公子,这确实是上好的玉色,这样吧,我出血本买下这块玉,四千两银子,公子以为呢?”
“哎,冯老四呀,你是不是眼里只有四这个数字呀,这样是没法做成这个生意咯”我笑着把玉佩收回。
“哎,哎,公子别介呀,老四是真心喜欢这玉,公子可好好想想,我说的是四千两银子,可不是四百两银子呢。”看着我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咬了牙,“那好吧,五千两,不能在高了。”
“林轩,我们走吧,这冯老板看来也不是真心的想买这块玉的。”吐了吐舌,看你能撑到几时,这时候拼的就是心理素质了,看谁装的像,说就赢。
“哎,公子,你这话就不对了,五千两银子,很多了,试问这长安还有谁肯出这个价位?”冯老四有点泄气了,眉头一松,换了种神情,“这玉佩如此贵真,公子不会是偷来的吧?”
“偷?难道本公子拿自己家的东西,还需要偷吗?”不屑的扬了扬眉,真是老奸巨猾的老狐狸,这么快就露出本性了。
“这也是不一定哦,贵族家的公子花钱大方,难免会有手头紧的时候”冯老四笑了笑,开始和我们玩口水战。
“阿晨,要不就这样吧,毕竟……”
“毕竟什么呀,不就是这块玉佩是爹送给娘的定情信物嘛,现在爹新纳的那个宠妾看上了玉佩,想要从娘这里抢来嘛,我就是不让那个贱人得到这块玉佩,就是要在爹开口向娘要玉佩之前把这玉佩当了,看他能奈我何?”立马话锋一转,谁没看出来刚才林轩准备妥协说那个毕竟时冯老四脸上突现的喜色,像是抓到了什么把柄一样,我就是要把你这把柄掐断。
“阿晨,这毕竟是我们的家事嘛,你怎么可以随便到处就当着外人的面说出来了呢”林轩明白我的意思之后,立马跟我一唱一和着。
“大哥,你怕什么呢,冯老板又不是外人,在他面前说有何不可呢。是吧,冯老板?”我拍了拍他的肩,看你这老狐狸怎么办。
“小公子说的是,也亏公子抬爱了,不把冯某当外人。”巧言令色的从容应对着,“只是,公子,这玉要,美中不足就在刻的这个字上,一个彻字可是当朝皇上的名讳,所以就掉价了,即使买来了也只能藏着自己偷偷的看,不然就是对天子的不敬之意了。”
“这可就不一定了,要看冯老板如何应对了,如何使用这块玉了。”邪邪的笑看着他,我早进来之前就打听好了,这冯老板在长安能办得这么大,是因为宫里有人,不然哪能这么潇洒呢。
“公子这话,老四倒有些听不懂了。”装作一个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表情茫然的样子。
“冯老板,都是自己人,既然你不愿透露,那我可就直接了”我把玉佩握在手里,“这玉佩可是有一个彻字?”
冯老四点了点头,表情有点讪讪的,似乎要猜到了我要讲什么似的。
“冯老板,你要是把它献给了宫里的人,宫里的人又凭着这个彻字献给了皇上,你说皇上会有多高兴,说不定某人就此成为了宠妃,一步伸天,你的好日子也就来了,哈哈……”
“看来,公子今日是没拿到想要的银子是不会离开了吧,好,交你这个人情,一万两银子,我给你开支票。”狠下了心,真出了血本。
看他那咬牙切齿,我也就适可而止了,一万两,还真多,开始我也就不过想敲他六千两而已,这冯老四在内宫中果真有靠山,不然哪舍得呀。
这利益的层层关系,环环相扣,还真是厉害。
林轩接过支票,我把玉佩递给冯老四,在要松手的时候,有些不舍,紧紧的拿着玉佩的发结,冯老板拿着发尾,有丝丝不悦“林公子,这钱都给了,你不会是想反悔吧?”
“阿晨你?……”林轩的神色也有些不安,怕我反悔般。
“给你就是了,这是卖出去了的东西,怎么能要回来了。”缓缓的把手松开,心中怅然若失,快步走去了当铺,林轩紧跟了上来。
“阿晨,是舍不得么?……要不,我悄悄的帮你把它拿回来?”走了差不多远时,他试探到。
“真的?”?我脱口而出的话,自己也吓了一跳,他脸色不好了,失落起来,“阿晨,你……”
“好了好了,来玩笑的,走吧”罢了罢了,不管我是多么在乎那块玉佩,还是玉佩的主人,都过去了,可没忘记我是怎样死里逃生,被林轩救了,也没见玉佩的主人有来找过我之类的行为,罢了罢了,随风散了吧。
“我们去布店给孩子们买衣服吧,刚好有钱了”进了山,这么多人,衣食住行都是问题,很多事情都要一步一步解决的。
“你看,给孩子们准备两套衣服够吗?还有两位大娘,现在秋天,天气还凉,等到了冬天时再添些棉衣物。如何?”
“阿晨,其实你不用这么费力费心的,再做这件事之前,我已经让鸽子带信去了贺家堡,请他们支援,粮食和衣物他们都会运货过来的,我跟他们这点交情还是有的。”
“那你为何不早说?”我竟有些生气,可我气他什么,因为玉佩吗?因为我失去了我的玉佩吗?我怎么还是如此在乎。
“你……我有自己的私心,确实想让玉佩离开你,阿晨,你知道的,我……”
“好了,别说的,我知道了”愤愤走进了布衣店,“老板,给我做一百二十八套孩子的衣服,年龄在六岁到十五岁之前的,六十四套白色布料的,在六十四套淡蓝色的,还有鞋子也是一样的,再有四套妇女的,也是一样的搭配。”
“公子赶着急用吗?”老板写下我的要求,抬头看着我,“公子是为府里的丫鬟和嬷嬷准备的吧,那布料?”
“布料尽量用好一点的料子,”从袖口把簪子取出,递给他,“不知道这个够不够?”
“够够够,足够了,公子,真是好人,仆人穿上这簪子换来的衣服,布料定比寻常人家的要好,公子放心,我是做老本生意的人,定不会贪多做假的,一定按照簪子的价值下料子。”老板笑意莹莹,慈祥忠厚老实的模样。
“嗯,那就好,我明天就要派人来取货的,老板可能要加班帮我生产衣服了,这个是我的一点心意,老板收下。”另递他二十两银子,“老板辛苦了。”
“公子说的哪里话,你出钱,我出力,天经地义嘛。不过说来也巧,前日李家也要订制一些衣服,年龄和你的差不多,公子你急用的话,倒可以先取给你,他家的数量更少些,我再让裁缝师傅们今天再做些,明天早上,公子就可以取货了,你放心也是心善的人,不亏待下人,布料自然不会是差的。公子以为如何?”
“如此,最好了,只是不知道李家什么时候来拿衣服,老板到时能不能做好李家的衣服?若是因为我,老板丢了一笔生意,就是我的罪过了。”
“今日个是二号,李家约的时间是十五号,定是够时间重新裁的。”
“那有老劳老板的成全了,请务必收下这薄礼。”我把那二十两银子,放在他手心。
回到客栈,并没有太多的言语,叫店小二简单的上了几个菜和点心,各坐在桌子的一端的,沉默无语。
许久,我起身,推开窗子,现在已入月,子轮残月悬挂在空中,时而被云遮了它的光芒,时而又被星星夺去了它的色彩,可它不悲不喜,不怒不慌,只是静静的在那,在一个不会理会尘世的仙子,一个人独自守候那份美,那份静,那份淡。
这是怎么样的一种心境,是怎样一种看淡和了然于心……
门,轻轻的响了下,我转头,已不见林轩的影子,只是两把鸳鸯剑静静的躺在木桌上,木桌上的点心也似没有动过,完好无整的放在盘子里,夜,街上是闹哄哄的,屋里是静静的,就像主人的心情,都有些不快,和烦闷。
我的思绪飘飞,浮想联翩,可终究缺少了记忆,翻来覆去,脑海里也只有我在山上和林轩生活的影子。他,白衣男子,才华横溢,虽看着冷淡淡的,却待我是极好的,在山上除了打闹之外,从未有过半句争吵,而今,早上才到长安,却已冷淡了两次,一次是小女孩,一次是玉佩……下一次了呢,是不是留在长安就有无穷无尽的事情阻在两人中间?
而我对林轩到底是怎样的感情,其实我自己也不太确定,是感恩?因为他曾救我于危难;是感动?因为他一直事无巨细的照顾着我;是欣赏?因为他才华横溢,英俊洒脱;是仰慕?因为他有深不可测的身手,高不可估的医技?是愧疚?因为他一直等着我,而我却不知道在干了些什么;还是喜欢?因为我不讨厌他,他给了我心安的温暖……
又走到桌边坐下,看着那两把剑,想起那次两人坐在深山的湖边,他跟我讲着关于这两把剑的渊源。他说,这是他师父和师母一生所用之剑,他师父以剑为长,师母以药为技,以他五岁时与他父母结缘,收林轩为唯一的弟子,传他武功和药用。师父师母感情深厚,特命人制作鸳鸯剑,一起共进长。
十岁,也就是林家被灭门之前,十岁的林轩和阿婆出去了,回家之后见血流林府,师父师母不见踪影,不,应该是说,一片血肉模糊,谁也分不清是谁,所以找不到谁是谁……之后,在家里的一口隐蔽的枯井中,发现了他师父师母之前用过的双剑,及一一本剑谱和一本药书,离开之前的那个生辰,师傅师母笑着说等他过了十一岁的生辰,就教他新的更高深更难的东西,林轩当时十岁零八个月,也就是还有四个月了,他本就可以享受双父母的宠爱的……林轩天资聪颖,是个奇才,他师父师傅爱惜人才,几乎把他把当成了亲生儿子一般,只可惜……
他师父师母生有一小女,比林轩小二岁,也不见了踪影,还有他的亲姐姐,及……
阿婆心中慌恐,却也是在宫里待过的人,见过大风大浪的,见着亲人的血色,只有自己和小林轩存活,简单的收拾了下,带着双剑和剑谱药谱和小林轩,写信告知贺家堡之后,就带着林轩进了深山,再没出来过,除了去了几次贺家堡之外。
在深山中,小林轩心中挥着不去那日的惨案,对于一个十岁的孩子,一个一直生活在被爱环绕的蜜塘里的娃娃来说,那的确是十分的惨忍,想想我都觉得恐怖,不知道林轩心中的阴影有多大。
林轩为了强大,为了复仇,自己在看剑谱苦练,看着药书,在这大山中摸索,一种药草又一种药草的去比较和分辩,阿婆是他唯一的朝夕相伴的亲人,贺家堡是他唯一和外界有接触的地方。
最初在他山上看见我在树上时,他心中是有恶意的,有排斥的,所以对我开始没有好态度,后来才渐渐感化……
我像放电影一般,回忆着他跟我讲的种种,不知不觉,夜色更深了,还是我一人,独在屋里。
林轩他?不会出什么事了吧?这么久了,可以他的身手,谁能伤得了他,他在这长安,也没惹什么人,该不会有什么……
他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我吗?还是烦我?烦我的犹豫,优柔寡断?
大街上的喧闹着渐渐都消失了,推开前窗,在帝都的大街上就剩下一些店还开着门,行人也少得很,就依稀那么三三两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