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韩舞影磨蹭,他原本笑得邪肆的脸突然变黑,咬牙道:“舞儿,莫非你藏着庚帖还想许其他人,你说说是谁?我保证留他个全尸。”
听着某人暗自磨牙的声音,韩舞影就觉得头疼,赶紧麻利的交出了庚帖。
就这样,韩姑娘把自己彻底给交了出去。
“舞儿放心,我还欠你一个婚礼。等一切结束,我许你一个万古第一盛世婚礼。”他将庚帖小心翼翼收紧贴着胸口的位置,笑得很温暖。
上巳节那天,韩舞影和萱萱一起坐车前往楚都郊外。
上巳节俗称三月三,有邻水设宴、踏青的习惯。也是那些文人骚客曲水流觞的时节。所以,楚都郊外的这一天格外热闹。
不少读书人在郊外组成诗社,把酒赋诗,好不快意。
马车到的时候,郊外已经人满为患。
郡主府的下人早已经在郊区占了块好地方,支起了帐篷,摆好瓜果和棋牌等供主子们玩乐的器具。
韩舞影下车边看见坐在草坪的垫子上随意看书的林静雯和陶文杰。这两人此时静谧的画面美得不忍打扰。为了给足这两人独自相处的空间,韩舞影没有下车,而是吩咐车夫绕着河边再走一圈。
车才刚刚启动,又突然紧急停住,车上的人身体不稳,狠狠前倾。
“郡主,在下有事相问。”
车厢外,一个男子清冽的声音飘入每一个人的耳中,肖凌渊的眉头一皱,可以夹死一只苍蝇。
韩舞影跳下马车,入目是一个穿着白底镶嵌蓝边辊锻的锦衣少年。少年虽然不是惊世绝俗的俊朗,但也气派周正,看得周边一众女子红了脸。
少年的眼眸看得韩舞影的片刻有些许的惊艳,但很快就恢复了寻常,随后落在了紧随韩舞影身后下车的萱萱身上,他脸色瞬间变了几变,不像刚才那么从容,韩舞影从中看到了一股淡淡的蔑视。
“在下是苏翎,翰林院学生,敢问郡主,女子道德修养可曾修习过?”
韩舞影眉头一皱,苏翎,苏家的嫡长子,也就是皇后那老巫婆给自己相中的对象?
上下打量了一圈这个一本正经的卫道士,韩舞影终于明白了皇后为何要将此人许给自己。
此人迂腐,带着有色眼睛看人,且行事说话有几分鲁莽,绝非成大事者。
韩舞影收起打量,莞尔一笑:“不曾读过,俗话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不知苏公子可有什么指教?”
苏翎身后的几个男子哄堂大笑,那几人与他穿着一样,大概是同窗。苏翎面色有些不好过,扫了萱萱一眼,语气变冷。
“既然郡主没有读过,那在下就教教郡主。郡主身份尊贵,怎可与青楼女子为伍?平白污了皇家脸面。”
这一番话,听得韩舞影想笑!这个人真看得起自己!
萱萱的眸子眯了眯,冷眼扫过这个不知死活的男人,随后朝着韩舞影走进了一步,在她脖子处轻吐一口气,亲昵笑道:“舞宝,他说的是谁啊?”
萱萱此举更加刺激了苏翎的感官,他袖子一扫,冷声道:“伤风败俗!”
“苏公子是要教训本郡主?”
“不敢,在下只是提醒郡主,注意身份。”
“哦,既然不敢,就别说话了。你还知道要注意身份?那你说说你是什么身份,我是什么身份,轮得着你来教训我吗?别吃饱了没事做,狗拿耗子多管闲事!”韩舞影收敛了笑意,脸色彻底垮了下来。
苏翎咬牙,被韩舞影训得面红耳赤,想起父亲说过,圣上有意给他和韩舞影赐婚,又听自己弟弟说韩舞影与青楼女子为伍,所以这才来“好心”提醒。
没想到自己的好心对方却完全不领情。
要不是看在对方的郡主的份上,苏翎的价值观里是绝对不会允许一个女人在他面前趾高气昂的。当即,苏翎也冷声道:“郡主,在下好心提醒,你别不领情。”
“嗯,不领情又如何?”韩舞影双手交叠,连看都不愿看他一眼。
“如果郡主连基本的礼义廉耻都分不清,那么恕在下难以接受郡主这般放纵的女子。”苏翎下巴一扬,倨傲的把头偏向一边。
韩舞影和萱萱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愕!
这人是神经病吧?
他还不能接受?
请问,谁说过要嫁给你吗?
“苏公子,你也是读圣贤书的,且长得一表人才,人模人样的。”萱萱眯了眼,上前一步,略作停顿扫视了苏翎一眼。
苏翎自然知道萱萱的接下来的不是什么好话,所以抿嘴不语。
“人固然有做梦的权利,但是你梦醒了还想让人配合你演戏就是你不对了,怎么的,想吃天鹅肉啊?我家舞宝是正儿八经的天鹅,请问,你是哪块池塘的癞蛤蟆啊?”
萱萱说完,拉着韩舞影上车,徒留苏翎带着一脸便秘似的郁闷。
虽然自诩才子满腹诗书,却是被萱萱噎得目瞪口呆。
苏翎并不是什么坏人,就是读书读久了,有些迂腐。
现任苏家夫人是苏翎的继母,有意将他的性格培养的冲动清高,再加上前两日受了苏今挑唆,所以今日才会当众来堵韩舞影的马车。
这厢韩舞影还沉浸在感叹中,那边马车又行回了郡主府的帐篷边上。
韩舞影和萱萱本来想闲逛一下的心情都被苏翎给搅和了,估摸着时辰也不早了,两人下来车一看。林静雯和陶文杰的身边多了孙兰的身影。
孙兰一人在家,韩舞影恐她无聊,便约她一起出来走走。
一水之隔的对岸,几人的欢声笑语都落入了岸边两人的眼中。
“一群秋后的蚂蚱,就让他们再蹦跶一会儿。”
李心儿嘴一勾,冷笑以后偏头看先一旁的罗婉。见罗婉难得的沉寂,有些讶异。
“婉儿?”
罗婉收回视线,努力不去看对面陶文杰和林静雯的画面,划过一抹嫉恨之色。
林静雯可以,为什么她就不可以?
从郊外回来,还未进城,远远便有一个举着信封的侍卫朝着韩舞影几人奔来。
孙兰眼尖,认得是自己府上的侍卫,拨开人群,迎着那侍卫手中的信扯过一看,眼皮一翻!
要不是韩舞影和萱萱眼明手快,孙兰险些跌倒地上。众人手忙脚乱之中,很快有一堆护卫军破开围观的人群,走到几人面前。
“小姐,属下奉命要押您去大牢。属下也是奉命行事,对不住小姐了。”
护卫军统领朝孙兰恭恭敬敬行了一礼,有些为难的站着未动。
他的顶头上司就是孙兰的父亲孙善云,孙兰以前总爱往军营跑,一直叔叔、叔叔的围着他们叫,而今天却要亲自押送孙兰入狱,心里肯定不痛快。
在萱萱的急救之下,孙兰已经悠悠转醒,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拉着韩舞影的手,“罗家没有叛变。”
韩舞影如何不知,罗叨叨虽说嘴巴毒,得理不饶人,但却是三观正直的好青年,叛变个通敌卖国这样的事情怎么能做得出来?
谕凤出嫁,却指定罗叨叨送亲,前往北燕的途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不得而知。
韩舞影拍了拍孙兰的后背,神色坚定:“你放心,我会尽力。”
目送着孙兰被带走,韩舞影立即去了丞相府,首先要搞清楚在送亲路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晴了半个月的楚都,在三月的这一天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阴雨绵绵,遍地是一股潮湿得泛霉的味道。
韩舞影撑着一把绘着墨色海棠花的油纸伞站在刑部大牢门口。盯着那扇沉寂得仿佛与世隔绝的大门,浸过雨之后,朱漆的大门变成了暗沉的红色,透出几分门后面的森然气息来。
“小姐,那刑部的官员已经进去了一炷香了,这是不打算出来了吧?”可人眉头一皱,递进去的除了韩舞影的令牌还有一大袋金子。
那些人拿了钱却不办事,连个回响都没有,摆明了不将郡主府放在眼里。
“这些人也忒过分了,怎么连个出来迎的官员都没有,让小姐这这淋雨呢!”小召握紧了拳头,愤愤不平的看了一眼依旧紧闭的大门。
韩舞影站在雨中,岿然未动。
眼眸微微垂,正好扫过她足下那双绣着浅绿海棠花的鞋,精致的海棠花与她伞上那随意泼洒的恣意绽放不同,浑然是两种感觉。
同一种花,能绘出别样的姿态来,同一个人,也可以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态度。
好比此时,刑部大牢里的守卫分明不待见她。
也难怪,楚帝亲自下的命令将罗家家眷都关押起来。刑部的人自然不会有好脸色给她。
可明明上午已经关在了京兆府的大牢了,现在又悄然转移到了刑部大牢。
韩舞影眯了眯眼,仔细思量着这其中蕴含的危机。
罗家别的人她可以先不管,可是孙兰,她今天无论如何得捞出来。
孙兰怀孕三个多月了,在牢里过夜恐生变故。
细细想来,此次罗家的灾难始于这次送亲。
据从丞相府打探来的消息,罗叨叨一路护送谕凤出了楚国,可是他刚到楚燕边境,就发现在谕凤的送亲的马车底座夹杂了许多兵器,是楚国特有的兵器流云箭。
而被查出这些兵器的同时,罗叨叨就失踪了。故而,罗家借着这次送亲走私兵器的消息传回楚都。走私兵器可是重罪,尤其是走私流云箭,等同于叛国。
所以,楚帝一怒之下将罗家家眷都抄入大牢。
不肖细想,韩舞影也能猜到这次的手笔,极有可能与陈皇后有关。送的是谕凤,而指定罗叨叨负责送亲的正是陈皇后。
皇后和谕凤很有可能一开始就给罗家挖好了这个大坑。
吱呀一声,沉重的大门打开的声音拉回了韩舞影的思绪。一个穿着蓑衣的侍卫走到了韩舞影面前。
“郡主,我家大人有令,罗家是重犯,不能探视,请回吧。”那侍卫看了韩舞影一样,并未有太多客气之色,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你们!”可人上前一步,嘴角的怒意很明显。
她气的是这些人既然不然进,为何这么久才给回复,岂不是故意吊着他们,让小姐平白无故站在这里傻等。既然不能见,那为何还收了她们一袋子金子!
所以,刑部大牢的人这是摆明了要与她们过不去!
那侍卫不欲与她们三人多说,见她们不识趣,没有要走的打算,眉头皱了更深了,冷冷道:“郡主若要见牢里的犯人,可以去求得陛下圣旨,若是无圣旨,下官也无能为力。”
韩舞影若是拿的出来圣旨何须在这里等上这么久。
楚帝知道她为罗家求情,拒绝了她的求见。
可人和小召被他目中无人的态度搞得火大,要不是韩舞影拉着,她们二人恨不得上前将这个趾高气昂的侍卫好好打一顿。
韩舞影没有说话,看着这侍卫冷然一笑,朝小召递了个眼色,说道:“那就劳烦这个大哥照拂一下伯昌侯夫人,她有孕在身,让她少受些苦。”
小召很不情愿掏出一个钱袋子,递到那侍卫手中,侍卫掂了掂重量,嘴角这才浮出一抹似笑非笑。
“放心吧,我们从不苛待犯人。”
“多谢!”
很快,绘着泼墨海棠的油纸伞消失在刑部大牢门口。
那侍卫嗤笑一声,转身,撞上了一个玄铁色锦缎暗纹的衣裳,侍卫吓了一跳,生怕蓑衣上的水溅到那人身上,后退一步,躬身行礼。
“三公子,您怎么下来了,这儿雨大,小心弄湿了您的衣裳。”侍卫的态度与方才对待韩舞影主仆,那是天差地别。
“多少?”玄铁色衣袖包裹着的手上撑一把绘着老虎的油纸伞,伞下露出了苏今斜斜勾起的唇。
侍卫心神一颤,知道他问的是手中的钱,暗自纠结了一番,恭恭敬敬的捧上了还没焐热的钱袋子“小的还未清点,都在这,公子,给!”
苏今接过钱袋子,才凉凉的道了一声:“起吧。”
侍卫心头松了一口气,抬眸对上了苏今贪婪盯着钱袋子的眸子,侍卫心中欲哭无泪。
自从三少爷来刑部大牢工作,他们的油水都没有了,全都被三少爷搜刮了去。
但有什么办法呢,谁让人家有一个实力雄厚的爹呢!
苏今之父苏颂前任刑部尚书,现在更是内阁的首席大学士。诉讼在刑部任职多年,可以说现在刑部大部分官员都是苏颂一手提拔起来的。包括现任刑部尚书曹大人完全听命于苏家。所以说,苏今岂是他一个小小大牢侍卫可以得罪得起的。
想通了这些,侍卫的脸色渐渐缓和了一些。
盯着韩舞影早已经消失的大门口,十分狗腿道:“三公子,您当真是神机妙算啊!您前脚刚吩咐过属下等不要放昭和郡主进来,后脚郡主就来了。”
瞄了一眼侍卫马屁模样,苏今不屑轻嗤,“你们太嫩了!好好给本公子守住大牢,一只苍蝇都别放进去。”
说着,迈着轻快的步子,苏今走出了大牢,朝着烟花之地而去……
那厢韩舞影出了大牢。两个丫头还在气愤不已。
“小姐,明知道那些人是些吸血鬼,您怎么还给钱给他们呐!”可人道。
“钱不算什么,兰儿落入了苏家之手,肯定不会那么好过。”韩舞影才听了一句就打断了可人的话,当务之急是尽快将孙兰捞出来,在捞出来之前,要想尽一切办法让孙兰少受一些苦。
“陛下怎么将罗家之事交于苏颂来审理,那对我们可是不妙啊,苏家与我们并没有什么交情,甚至甚至……”
“甚至与丞相大人是对头,对不对?”韩舞影将小召没说完的话补充完整,“正因为是对头,皇上正好借这次机会帮助苏家在朝中树立威望,这是打算拿罗家开刀了。用一个侯府来给苏家练手,这手笔下得很大啊。不管罗家的正叛变也好假叛变也罢,皇上根本不在意,他在意是罗家手里的十万大军。我猜,皇上的是要借这件事收回罗家的兵权。”
“那对我们岂不是大大不利?”可人担心道。
“嗯,快走吧,再不走宫门该落锁了。”韩舞影脚步加快了一些,溅起的雨水打湿了她鞋面上的海棠花。
“小姐,您要进宫?皇上不见……”
“谁说要见皇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