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舞影先让梧桐洗干净脸,然后用竹签子抹了一些羊脂玉膏涂在她脸上,抹匀。
不得不说古封水的力量真是强大,不过一盏茶功夫,原本还皱巴到一起的脸皮就舒展开来,绷得紧紧的。那些红肿的疤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不见了。
“太神奇了……”可人看了看梧桐的脸惊呼一声。
梧桐几步踱到盆边一照,顿时不敢相信,这光洁的脸竟然是自己?
韩舞影目光淡淡,梧桐去了疤确实是一个美人,看来自己真是堵对了。
“梧桐,这药很有效。”韩舞影道。
“是啊是啊,明日若你去献舞,必定能够大放光彩,也好为我们郡主府长长脸。”白蔷凑上来,笑得一脸天真。
韩舞影一边小意的觑着梧桐的表情,见她脸上有一分志在必得,知道大概事情正照着她预想的方向进展。
当夜,韩舞影又赏赐了梧桐一大堆的衣服首饰、胭脂香粉等。
这一夜风平浪静,预示着大事即将来临。
翌日一早。
韩舞影没有出门,既然是告假,那就得做得一模一样。网已经撒出去了,剩下的就要看梧桐的本事了。
韩舞影用了早膳,听到一阵匆匆而来的脚步声,抬眸,帐篷已经被挑开,小召站在门口。
“怎么了”韩舞影一看小召那支支吾吾的样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小姐,不好了,梧桐那边出事了。”
韩舞影眉心一皱,“她怎么了?”
小召一叹,“早上梧桐与婉贵人一同击鼓献舞,婉贵人突然从舞台上摔下来。硬说是梧桐推了她,才导致她摔倒的。这会儿皇上龙颜大怒,要处斩梧桐呢。”
“怎么会这样?”可人怒道。
就见韩舞影已经以最快的速度往外赶去。
梧桐是她的一张牌,虽然是存了心思利用她,如今大戏还没开场,韩舞影绝不允许梧桐收伤害。
军队在长陵城外集合,偌大的广场上布满了整齐划一的队伍。
韩舞影远远一看,隔着老远也感受到了高座之上的楚帝散发出来的威压。
本是击鼓稳定军心,可却出了这种事,不用去想也知道楚帝此时的脸色有多可怕。
数万人的现场竟然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韩舞影的脚步声立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楚帝瞥见那么娉婷的身姿,脸色未见太多变化,只是眸光更加深沉了几分。
婉贵人顺着楚帝的目光看向韩舞影,嘴角有一抹胜利者的笑意。
今日这个局,她本来针对的就是韩舞影,虽然是误伤了梧桐,但梧桐作为韩舞影的丫头,她一样要将韩舞影拉下水。
所以,此时看到韩舞影前来,婉贵人心中一荡,觉得自己离成功又近了一步。
“郡主,你来的可真是时候,我正要派人去请你呢。”苏婉儿柔柔弱弱的声音在偌大的广场上响起,众侍卫一听眼前这个美若天仙的女子就是昭和郡主,一时齐齐变了脸。
梧桐蓄意谋害婉贵人,且破坏这次的击鼓献舞,这对于出征在即的将士来说可是大大的不祥啊。
梧桐不过一个宫女,自然没有这个胆子,所以,此时在大家眼中,这个试图破坏他们气运的人就是梧桐的主子——昭和郡主。
是以,苏婉儿刚才这一声喊,众将士的看向韩舞影的眼中充满了冷冽。
韩舞影蹙眉,没有搭理苏婉儿,而是快步走到高台上,对着楚帝跪下,重重的磕了一个响头,众人皆不明白她此举的含义,却听她如空谷幽兰而又带着点点疏离的嗓音响起。
“父皇,有什么事情也等献舞结束后再说,如何?”
楚帝抚掌点头,他方才太过气氛了,反而是忘记了正事。且不管是否梧桐推了苏婉儿,这会儿都应当是先将这庄严的献舞结束再说。
苏婉儿一看,韩舞影不过一句话就成功的将祸水东引,消除了皇上对梧桐的怒意,也消除了将士对韩舞影的不满。苏婉儿顿时一急,忙道:“陛下,不可,臣妾腿已经骨折了,动弹不了,梧桐蓄意谋害臣妾,这是危机大楚国运啊。求陛下给臣妾做主。”
苏婉儿重重磕了一个头,大有楚帝不答应就不起来之势。楚帝见状,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皱。
“父皇,既然婉贵人不依不饶,不如就给她一个交代。”韩舞影道。
这一句“不依不挠”听得苏婉儿直磨牙,她才知道自己上了韩舞影的当,先将这个不依不挠的责任推给自己,从而塑造她自己为国运着想的形象,讨好皇上和将士。
只一句花,就成功扭转了风向,众人的怒火一致对上了苏婉儿,苏婉儿目瞪口呆之时,听得楚帝的低沉的声音飘来。
“婉贵人,你说说。”
苏婉儿心头惊愕,但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道:“皇上,方才梧桐与臣妾在舞台中央转圈时,梧桐伸手推了臣妾一把,才致使臣妾从高台上摔下来了。”
“婉贵人,说话得有根据,你说梧桐推了你,现场可有人见到。”韩舞影抢先一步道,并不是她有多相信梧桐,而是,她相信梧桐想要报仇的决心。
梧桐还没有找到机会接近楚帝,又怎会去推苏婉儿做这些无用的事情?
思来想去,韩舞影对这件事已经大致有了判断。刚才往人群中匆匆一瞥,苏颂那双微微眯起的狐狸眼,尽是老谋深算。
这个老狐狸,看来是对自己对他的威胁不甚满意,准备反弹了?
也好,那就陪他过过招,正好,也给梧桐助力一把。
韩舞影冷眼扫过默默跪在一旁的梧桐,单薄的身影欲显冷冽,她戴在头上的那块面纱随风扬了扬,却又默默的飘回了她的脸。
梧桐没有辩驳,也没有说话,只是在韩舞影到来时,抬眸看了她一眼,那一眼中包含着惊讶、感动、安定、甚至还有一丝丝愧疚。
韩舞影明白她的愧疚从何而来,她存了利用韩舞影的心思,而她又何尝不是利用梧桐。所以,对于她的愧疚,韩舞影默默的错开了视线。
“有人看到吗?”楚帝沉声问道,语气中有一丝不耐烦。
现场鸦雀无声,回答他的除了寂静还是寂静。
“陛下,事发时臣妾和梧桐几乎是挨着的,大家又隔得远,没人看到也正常。”苏婉儿道。
这是变相控诉梧桐,就是趁着人看不到的时候动手,是早有预谋的。
果然,楚帝闻言,面容冷冽了三分,扫了一眼地上那个始终一言不发的丫头,“你还有什么说的?”
对于这样一个小丫头,就凭借这扰乱国运这一条,都不够梧桐死一万次的。要不是看在她的舞儿的人的份上,楚帝哪会有这个耐心让她说话,直接就会处决了她。
梧桐闻言,这才抬起头,露出她那双黝黑如黑宝石一般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楚帝。
楚帝一愣,这个丫头着实胆大。正要开口斥责,忽然看她的眸中仿佛有一种魔力,他一时竟不舍得挪开眼。
楚帝这样痴缠的眼神落在苏婉儿眼中,心头突然乱了分寸。眸中的嫉恨一寸寸点燃,幸好这个丫头是个貌丑无比的人,苏婉儿闪过一丝安慰。
不过,这双眼睛这么会勾引人,看来也留不得。
苏婉儿打定主意,今日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梧桐。她扬了扬头,对楚帝硬生生挤出几滴眼泪。
“陛下,臣妾伤着筋骨了,疼。”
楚帝收回视线,淡淡道:“那你就先下去休息吧。”
“伤害臣妾之人还未伏法。陛下,您难道不觉得奇怪吗?臣妾与梧桐姑娘毫无瓜葛,梧桐姑娘却狠心谋害臣妾,这实在说不通啊?不如问问这个梧桐姑娘,是不是臣妾哪里得罪了她的主子,导致她要除之而后快?”
苏婉儿用袖子掩了掩嘴巴,正好掩住了唇角那一抹得意。
哼,韩舞影岂会听不出来,这是在将这件事往自己身上引呢!
“父皇,我觉得婉贵人言之有理,是该好好查查,是不是有心人故意的。不过万不可冤枉了好人,放过坏人啊。”
韩舞影话中有话,含沙射影道。
苏婉儿心一沉,眉头拧了一下,莫非韩舞影看出了什么猫腻,她往舞台一角看了一眼,随后又长舒一口气。
她这一番举动尽数落入了韩舞影眼中,韩舞影勾唇冷笑,心中已有了计较。
“舞儿,莫要胡闹了,这丫头不适合待在你身边。”楚帝冷冽道。
这句话就是断定了梧桐的生死了,在他眼中,不管梧桐有没有推苏婉儿,他只想快点解决这件事,如果能安抚众多将士的心,牺牲一个丫头又有何要紧的。回头再给舞儿送一堆丫头就行了。
韩舞影再次见识到了楚帝的凉薄。
心中冷笑连连,面上却也一脸善解人意的可惜之色:“父皇,您向来处事公允,我想象您对于一个丫头也定能做到不偏不倚的。”
楚帝回神,惊愕猛然抬头,看了眼韩舞影满脸灿烂的笑意。是啊,他差点忘了,今日的当着所有将士的面处理这件事,这些将士中,大多数人出自寻常老百姓家庭,他们本能的会站在与他们一样处于社会底层的梧桐这一边,若是自己不问青红皂白就处决了梧桐,只会寒了将士们的心。
想到自己差一点险些铸成大错,楚帝的面容阴沉了下来。
“梧桐,你好好说说事情的经过。”
梧桐上前一步,磕了个头,正要开口说话,被韩舞影伸手制止道:“梧桐,你怎么这么不懂规矩,陛下面前,你怎么还带着面纱,还不取下来。”
梧桐点头,伸手揭过面纱的刹那,现场只听得一阵倒吸寒气的声音。
韩舞影翘唇,要的效果已经达到了。
倒不是梧桐长得有多么惊世骇俗,众人见识过韩舞影那样举世无双的美颜,其实很难再对现场任意一位女子的美貌所震惊。不过妙就妙在梧桐先前一直以面纱遮面,且苏婉儿一再强调梧桐身份地位,不过是个给郡主试药的丑丫头。
所以,这会儿看到肤白貌美的梧桐,才会反差这么明显。就连楚帝也微微起来了眼,对梧桐那张脸升起了一抹兴趣。
“启禀皇上,奴婢并没有推过婉贵人,奴婢与婉贵人按照她昨日排练的舞步进行舞蹈,突然,婉贵人不知为何就跌下了舞台,奴婢大惊,想要伸手去扶时已经晚了。奴婢自始至终都没有与婉贵人接触过,且奴婢也没有理由害她。”梧桐不卑不亢,声音清脆,与她平日里低沉的嗓音很不同。
韩舞影暗自心惊,看来梧桐为了要引起楚帝的注意已经卯足了劲。
“你撒谎,你这个贱人。”苏婉儿大怒,起身就要冲过去带梧桐,但敢起身,脚踝处传来的剧痛就痛得她整张脸都扭曲起来,还没走到梧桐跟前又重重摔倒,不过,这一摔并未引起楚帝的怜悯之心。
她口口声声“贱人”的喊,根本不是作为一名皇妃该有的气度,早已将楚帝的脸面丢光,所以这会儿楚帝根本没有好脸色。
再加上方才梧桐所言,他从中解读出两个信息:那舞蹈的苏婉儿排的,苏婉儿是否利用编舞的便利故意设计呢?如果是这么,那么苏婉儿也没有理由与一个丫头过不去。楚帝突然灵光一现,想到昨日是苏婉儿提议要她和舞儿一起献舞的,不过是歪打正着才让梧桐顶替了。那么苏婉儿针对的对象就不是梧桐,而是舞儿?
想通了这一切,楚帝面容已经冷冽到底。
一直以为苏婉儿端庄,却原来这么不识大体,这么重要的集会,苏婉儿竟然为了女人间的争斗也敢动手脚,楚帝心中,自己平日里对她太过纵容了、
不过,虽然不待见苏婉儿,但此时却不是发泄的时候,因此,楚帝收敛了情绪,淡然道:“都起来吧,继续献舞。婉贵人既然身体不适就下去休息吧。”
这是打算和稀泥了?
苏婉儿一想自己受了这么大的罪,这双腿少说也得再床上修养个半个月,可即使这样也没扳倒韩舞影,光是想想,她心中就有一团郁气。
也顾不得苏颂一直给她使眼色了,苏婉儿往楚帝的面前跪爬了几步,声泪俱下道:“皇上,不能姑息犯人啊,求皇上给臣妾做主。”
说完重重的磕了一个头。
这个头一磕,楚帝好不容易收起的脸顿时就拉得老长。这个女人这是不依不饶了?
“父皇,婉贵人的确是受了委屈,您还是好好查一查吧。正好,儿臣见舞台南面一角的木桩好像被人动过手脚,不知是何人想要谋害婉贵人和梧桐呢?”
韩舞影遥遥一指,众人顺着她的手指看去,正好看清了木桩子上被人割过的痕迹。
韩舞影这话中的深意楚帝也是听得明白,既然梧桐要推婉贵人,又何须在木桩上动手脚,多此一举?而且,这木桩若是被人动过手脚,梧桐和苏婉儿都在舞台上,都有可能会受伤,梧桐总不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吧?
苏婉儿却是面如死灰,惊恐扫了一眼人群之中的苏颂,却见苏颂摇摇头。就在她六神无主之际,楚帝低沉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
“苏颂,这舞台的你负责督造的,此事就交由你处理,无比查出的谁动了手脚。婉贵人身体不适,退下养伤,至于献舞之事,就交由梧桐一人吧。”
苏婉儿惊呼一声,还要辩驳,却见高台之上那人的神情冷漠到了极点,而自己的父亲已经跪地谢恩。
苏婉儿被小太监抬走,乐曲再次响起,梧桐婀娜的舞姿在她视线中渐行渐远。苏婉儿的眸中滑过浓浓的不甘。
一曲舞毕,楚帝看向梧桐的眸子也充满了热切。
韩舞影坐在台下,垂眸掩去了眸中的情绪,只等着看梧桐的表现。
她知道,机会已经给过梧桐了,剩下的就靠她自己把握。她干涉太多,只会引起楚帝的怀疑,适得其反。
果然,韩舞影才喝了一杯果酒,就听楚帝唤梧桐上前。
“今日之事委屈你了,你想要什么赏赐?”楚帝淡笑开口。
梧桐抬眸,面上划过一丝受宠若惊,随后又垂眸,淡淡道:“奴婢不敢当,不敢贪赏。”
这份淡定从容,与无欲无求的心性,令楚帝顿时对这个小丫头刮目相看,说话的语气又软和了三分。
“梧桐,你献舞有功,封你为才人,如何?”楚帝竟然难得的说出了一丝商量的语气。
梧桐磕头谢恩,垂眸的瞬间隐去了唇角的一丝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