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云见他这般模样,有心调侃一番,呵呵一笑,指着下巴望着赵晟,隔着一张桌子,他依然感觉到面前这个男人的怒意。见他如此不禁逗,亦云顿觉无趣,收敛了笑意。慢悠悠道。
“事情进展顺利,我也就无需待在长陵了。骑了几个小时的马,你就这么冷脸相对?”
“哦?怎么顺利法?说说看?顺与不顺,不是你说了算。”赵晟身体往后靠,眯眼瞅了亦云一眼。
亦云一看他这模样,就知道是危险的先兆。如果自己说出的话不合他意,他知道面前这个男人什么都做得出来。
亦云舒缓了一口气,斟酌了一下语句道:“我已经替她解决掉了玄门来的刺客。在那山里,没有人能伤得了她了,我自然是已经完成了任务。剩下的就不是我能控制得了的了,特意赶回来通知你,你若行动快一点,天亮之前可以赶到长陵去,兴许还能见她一面。”
“玄门刺客?”赵晟挑眉,这可就棘手了。
“嗯,不知是谁派来的人,但那两人武功可不弱,这是下了必杀的命令。玄门有人想要她死,你的心上人处境不妙哦。”亦云顿了顿,又道,“我答应你的做到了,你答应我的,是不是也要兑现了?”
“本王向来是言而有信之人,你去药材库,你要东西都准备好了。”赵晟起身往外走。
亦云心心念念六年的东西到手,顿时眉开眼笑,喜不自胜。心情好了,连带着说话也没这么刻薄了。
“你的心上人怕是要走了,我看见玄门有人来接她了。”
赵晟的脚步顿了顿,幽幽道:“想求你一件事。”
亦云一愣,掏掏耳朵,这个“求”字确定是这个压榨他六年的男人嘴里说出来的?
“你回了玄门,若是方便,能不能帮我照看一下她?”
说完,也不等亦云恢复,赵晟的背影消失在了层层叠叠的宫墙中。
“我还没答应呢!”亦云挥舞着小拳头,恨恨不已。
楚帝站在山间的小木屋里,左等右等就是不见梧桐回来。
不免有些心急,又忧心军营里又事,决定还是先回去。
屋外传来脚步声,木板被踩得咯咯作响,他扭头一看的瞬间,门正好开了,开门带起的一阵阴风将屋内唯一的一盏烛火吹灭了。
“谁?”楚帝觉得诡异,忙问道。
“父皇……”韩舞影将木板踩的沙沙响。
“昭和?”楚帝揪起的心稍稍放下了一些,狐疑道:“你怎么在这儿?”
他分明是一时兴起,与梧桐一起出来的,连万敬德都不知道他在这儿,昭和是怎么找来的?楚帝觉察到不对,往后退了一步,制止她靠近。
“昭和,这么晚来找父皇有何事啊?你先回去吧,有事明日再说。”
听出了楚帝语气中的一声惊恐,韩舞影咯咯一笑,站在门口未动。
“明日,怕是晚了吧?”
这样的声音在这样静谧的夜里显得格外瘆人,楚帝心头一凛,他从来不知道韩舞影说话是这么吓人。
“昭和,不晚,不晚,明日你说什么事父皇都答应你。”楚帝那还有心思去揣测她的用意,只想赶紧将她劝走。
“父皇误会了,我的意思是,明日,你就听不到我说话了。”
楚帝不傻,这样诡异的气息他哪能不明白,顿时后背冷汗涔涔,惊恐出声:“昭和,你想弑父弑君吗?”
这一次,韩舞影没有回答她,寂静再一次袭来,楚帝从未感觉到静谧原来是这般可怕,他心里已经有了恐惧,韩舞影越是不回答他,让他越焦心。
“你回答我,你不会这么做的对不对,昭和,你带了多少人在门外。”
从楚帝的声音中听出了一丝慌乱,韩舞影再次笑了。“别紧张,我没带人来,就我一个人。”
“嗯,我就知道昭和只是与父皇开玩笑的,这样的玩笑切记不可再开。我们早些回去吧。”楚帝紧绷的心稍稍松动了一些,如果只有她一人的话,他并不怎么害怕,他武功虽然不是很高,但自认为对付昭和一个毫无功夫的女子还是绰绰有余的。想到这,楚帝的底气足了起来,迈步朝门口的方向走去。
此时,幽幽的月光洒进来,韩舞影是逆着光的,她的影子拉在木板上,她的整张脸都是隐匿在黑暗中啊,楚帝虽然看不清,但也感觉到了诡异。
韩舞影站着未动,只是静静的看着楚帝,她的眸中时不时有亮光闪动。
楚帝见她未动,眉头皱了皱,瞳孔也紧了紧,退回来几步,拉开了与她的距离。
“昭和莫要胡闹,时间不早了,父皇可没有心思与你玩耍。”
楚帝的声音是带了帝王的威压的,韩舞影从中听出了威慑力,但此时,帝王威压在她面前竟然起不到任何作用,这让楚帝暗自心惊。
不知何时,一直在他面前撒娇卖萌的小姑娘已经成长到这个地步。
“你别害怕。”韩舞影轻笑一声,楚帝听了好像抓住了一点希望,连忙顺着她的话说。
“昭和,别与父皇开玩笑,快走吧,回去父皇好好赏你。”
“赏我?赏我什么?像赏韩肖那样赏我吗?”
一听韩肖的名字,楚帝浑身一颤,感觉牙后槽都是凉的,也不像先前那般讨好,声音冷冽了几分:“你想怎样?你这么知道他的事?”
“我母亲告诉我的。”韩舞影淡淡道。
“瑜儿?她都死了十五年了,她如何告诉你?”楚帝有些惊恐,又有些心虚,这么说来,韩舞影对于当年的事情了解不少了?
这样的话,就留不得她了!
就在楚帝渐渐起了杀意的时候,又听韩舞影轻叹一声:“对,她是死了十五年了,被你们害死的。”
“不,与朕有什么关系,都是皇后害她的。”听到这样的指控,楚帝本能的反驳。
“她的死与你无关吗?那韩肖的死要不要你总赖不掉吧?”
“所以,你是要替韩肖报仇?”楚帝总算是听明白了韩舞影的意图,冷声怒斥道。旋即,想到什么,脑中只觉得嗡嗡作响:“你是他的孽种对不对?你骗朕,你骗朕!她也骗朕!那个贱人,那个贱人,不得好死!”
韩舞影目中个亮光寸寸点亮,聚拢化为一团跳跃的火光,在听到楚帝骂林其瑜“贱人”的时候,她对楚帝的耐心已经全部耗尽了。
韩舞影趁着楚帝正处于疯癫之际,身形一步,几步移动到楚帝跟前,将他的穴道点了。
“你干什么?你竟然敢?!——啊——”
楚帝的骂骂咧咧还未结束,韩舞影已经快步出来木屋,反手将木屋的门锁上了。
“你放朕出去,你这个乱臣贼子。”
韩舞影走得足够远了,才掏出火折子往那木屋扔去,很开,轰的一声,楚帝的怒骂声渐渐暗淡下去,只有炸裂的声音传来,以及漫天的火光将整座山照得透亮。
韩舞影望着冲天而起的红霞,那红光渐渐在她眸中盛放,然后又黯淡。
终于,大仇得报了。
韩舞影重重吐了一口浊气,往山下奔去。
她知道,那两个刺客还在山间搜寻,梧桐顶不了他们很久的。
韩舞影在山脚下遇到白蔷赶着一辆马车过来,听到有人靠近,车厢帘子被掀开,露出小召和可人欢快的脸。
“小姐,东西都收拾好了,咱们这就走。”
韩舞影踏上马车,吩咐白蔷一路往南赶。
冲天的火光印红了半边天,原本长陵外陷入纠缠的两方人马为防止有诈,也因为这火光瞬间偃旗息鼓,各自撤退。
苏颂眸子在火光深处的树林定了定,有一股很不祥的预感。
此时,正好昊天从战场回来,苏颂连忙拉着昊天到一边。
“昊天将军,这火来得实在蹊跷,而陛下此时还找不到人。”
苏颂的话让昊天眼眸缩了缩。
“你是说,陛下可能会在那山里?”昊天压低声音问。
苏颂点了点头,“不如请将军去看看吧,若真是跟陛下有光,将军这就是救驾有功啊。”
昊天陷入良久的沉默,话虽然如此,不过,那火来得蹊跷,很有可能的燕国魏国联军的陷阱,他可以不顾自己的性命,但不能不顾他带领的大军的性命啊。
“将军,火势急迫。容不得你多想啊,还请早作决断。”苏颂见他不点头,催促道。
“好。”
昊天答应了一声,立马去点兵,很快,一支大军朝牙山出发。
大军刚走,罗祖祖和谢安冉就得到了消息。
“我谢家只答应她不欲插手,至于结果怎样,她要自求多福。”谢安冉淡漠的道。
“可是,爷,若皇上活着回来,势必会知道您没有去救驾,到时候势必会治谢家的罪,拿谢家第一个开刀。”侍卫建议道。
谢安冉一想,觉得有理,对那侍卫吩咐一声,“点兵,朝牙山进发,势必要阻拦昊天的人靠近牙山。”
谢安冉刚出了帐篷就遇到了罗祖祖,于是和罗祖祖商议,两人分别带人从牙山两边包抄。
昊天自然是不知道自己此时的处境已经如同瓮中之鳖。
当他怀揣着救驾立功的梦想兴冲冲的朝牙山而去时,在山脚下遇到了从两边赶来的罗祖祖和谢安冉。
昊天暗道不好,正在三方僵持不下之时,一辆飞骑而来,稳稳停在了地势稍微高一些的山坡上,居高临下睨着下方的三支队伍。
当看清了马上之人,地下三人神色各不相同。
“太子殿下,您来了就好,这两个乱臣贼子有反叛之心。”昊天朝着蜀王拱手大喊。
罗祖祖和谢安冉对视一眼暗道糟糕,太子赵晟前来,他们二人势必就要被划为乱臣贼子了。正当两人用眼神交流时,一辆马车从山坡上下来,马车虽然低调,但车前坐着的白蔷大家都认得,是昭和郡主的丫头。
地下的人神色各异,眼见那辆马车就要冲出人群了。昊天率先反应过来,大喊一声:“快拦住他们!”
赵晟在那辆马车上定了定,随后眸中的喜悦寸寸燃了起来,他搭弓一射。
一只流箭呼呼而来,刺破了昊天的心脏。
又是一阵人仰马翻的声音,在众人惊恐不已时,太子冷冽的声音飘荡在整个牙山顶。
“谁都不许拦,让她们走。”众人面面相觑,又听得赵晟接着说道:“本宫特意派伯昌侯和永德侯世子救驾。郡主和皇上遭遇歹人伏击,皇上已经驾崩,行刺之人也已经逮到,据歹徒招供,是受昊天指使,昊天行刺皇上,罪大恶极,株全家。”
说着,两个暗卫抬着梧桐的尸体从山间走出来,众人一看,顿时噤了声。
在罗祖祖和谢安冉带领下,众人连忙谢恩。
赵晟立在马上,看了一眼已经渐渐跑远的马车,眸中的亮光逐渐暗淡了下去。
希望你一直幸福!
赵晟的心在马车消失的那一刻,好像也随风飘散了……
……
韩舞影掀开车帘子一角,回眸一看,山坡上的赵晟依然保持着刚才的姿势,视线准确无误的落在了她的身上。
韩舞影突然心头很不是滋味,心中默念一声,抱歉!
她欠赵晟很多很多,多到这一辈子都还不完,而且也还不了。
唯一下辈子,希望早点遇到他,能有机会弥补一二。
爱情这种事情看缘分,她与赵晟,这辈子,就缺点缘分。
韩舞影从知道赵晟心中的想法以来,就一直在回避他。
细细想来,赵晟对她的这种感情,是最纯粹的。他从未给过她任何压力,也未与她讨要过任何回报,他向来只是站在她身后,默默守护着他。
即使连表白都不曾有过,只能一再小心翼翼将他的心事藏在心中,生怕被她窥破。
这样纯粹的爱意,她更加觉得自己愧对于他!
因为她知道自己给不起他何时期待,所以能做的只有远离。
她此时能说的只有一句话:从今以后,各自安好!
……
长陵城外,一辆马车早早就等在了那里。马车旁边一身红衣的颀长身姿,妖冶与正气在他身上融合得格外和谐,好似他生来就该拥有这两种相悖的气质。
见白蔷赶着马车靠近,路边又闪现出一人来,冲着白蔷打招呼。
“白蔷,这儿。”
韩舞影隔着车厢一听,便知道是韩一。
刚想要掀开帘子,已经有一双玉骨一般的手指先她一步挑开了从车帘子。泛着妖冶红光的眼眸在她面前放大,冲她笑得如沐春风。
“表妹,请下马车。路途遥远,还是换一辆马车比较舒服。”
韩舞影片刻愣神,他连这都想到了。不仅接来了韩一和小风,连车厢内一应物件都准备得极其妥当。
“看来肖家人都是一个德性,从不肯委屈自己。”韩舞影笑了笑。
“表妹,这你可误会我了,这都是为你准备的,我平时倒是用不上这些,我是糙汉子一个。”
韩舞影耸耸肩,想到第一次与他见面的情景,当时他逃出来那块手帕极其讲究,那不是糙汉子的生活水准。
不过,她也识趣的闭上了嘴。毕竟对方是在为他考虑。她总不能不领情。
“府里都安顿好了吗?”韩舞影转头问韩一。
她早前已经与乐叔说过了要去玄门一趟,不过,楚帝身死,她又离奇失踪,怕是楚都的风波不会少,郡主府自然也少不了遭人猜忌。所以她有些不放心。
“主子放心,乐叔说您无需挂念,他会为您守护好府邸。对了。这封信是乐叔让属下交给您的。”韩一丛衣袖中掏出一个泛黄的信封。
韩舞影接过,并未拆开,直接放入衣袖。
“好了,天色不早了,表妹,早些启程吧。这里距离玄门路途遥远,你要有心理准备。路上我会一路给你介绍玄门的情况的。”
说着,红衣男将韩舞影塞进车厢,命令那几个小丫头依次上车,自己则和韩一,小风坐在了车头。
“驾——”
鞭子一挥,马车极速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