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三月,天气稍暖,放晴的时候雪还未消尽,那宫女的身子稍稍好些了,只是仍旧不爱说话。
前些天我再去看她的时候,发现那宦官不见了。
“那人去哪儿了?”我有些着急,莫不是有人偷偷处置了?
她望着我,指了指窗户外边。
我见状回头看了看,“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稍稍蹙眉,似乎是在嫌弃我脑子笨。
我有些恼了,“太傅说我的功课可是做得最好的呢!”
她闻声笑了笑。这是这么久以来我第一次见她笑,纵然是头发凌乱也十分好看。
只是我见她笑就更恼了,“明天我可不来了!”说着,起身拍了拍裙角沾上的雪泥,转身就走了。临走时见她微微伸手,似有挽留之意,奈何我这公主架子又端起来了,心想着这样讨厌的人就让她呆在地牢吧。
母亲的病稍稍好转了些,父王的病却越来越严重了。父王几乎夜夜留宿兰芷殿,若不是怕天下人笑话他沉迷女色,怕是连在承阳殿也要容华夫人陪着。
冬天过了,风雪消融了,地牢里的鼠虫也钻出来了。我问过掌事的女官才知道那宦官名为毕安,已经被放出来了,那宫女在花名册上没有记载。主子若想除去哪个宫女,万事都会做全了,她的名字许是叫人划去了。
我原本想着等母亲的隐疾稍稍好转便将此事告诉母亲,奈何母亲身子才好些,父王又做些糊涂事儿来。林叔被遣到西北驻守,抵御蛮族。朝中大半都是杜党之流,除却王雁路之类不参党派之争的官员外,朝中浑浊一片。后宫虽然因容华夫人稍微安生,但每个妃嫔在母亲面前都颇有怨言,鹂妃甚至将容华夫人比作褒姒,直言是祸国红颜。
母亲夜里又不安稳起来,有时竟在半夜里疼的直唤阿琼去叫太医来,阿琼姑姑心急又心疼,竟直呼容华夫人是妖孽。
我这时便也顾忌不上那宫女来,守在母亲跟前,怕她又折腾坏了身子。
我再去看她已是四月初春了。窗口杂草丛生,我之前嘱咐过掌事的女官好生照顾她,见到这副场景心下不免一怒。我稍稍拨开杂草,那牢底下依旧昏暗不定,一晃眼竟没见到她的声音,待我定眼一瞧,才看到她蜷缩在墙角,身子不住地颤,衣服到处是破洞,几乎遮不住身体,而那露出的手臂上竟全是溃烂的伤口!
我吓坏了,忙去找掌事女官来将她抬出来,又不知安顿在何处,便招呼宫人将她送到我的寝宫里。
阿琼此时正从母亲那边回来,见到这副场景也吓了一跳,忙去招呼太医来。
宫人将她抬到床上,我见她浑身都是脏垢便吩咐人将她擦洗干净。阿琼很快便找了太医来,是平日里为母亲诊脉的李太医。
李太医一走近,稍稍翻看了下她的伤口,再一诊脉,脸色突变,忙将我和殿一众宫人赶了出来。
“公主,是鼠疫啊!”李太医冷汗涔涔地说。
鼠疫?我惊了一跳,还未回过神来,阿琼就拉着我的手将我带离了寝殿,并嘱咐方才殿里的宫人不可离开我的寝殿。
阿琼将我带至偏殿,将我从头到脚清洗一番,又拿来不知是何药的药汤为我擦洗身子。我梳洗完后身上仍旧有药味儿,阿琼又再派了太医来为我诊脉。
这么大的动静,母亲不一会儿便也匆匆赶来殿里。
“西儿,怎么样了?”母亲心急地问。
这鼠疫一时也查不出什么毛病来,但每次只要我一生病,不论我做了多大的错事,母亲总会原谅我,就连平日里的无理要求,母亲也总能让我如愿。
所以,趁着母亲还守在床边,我便与母亲说起此事。
“你能有功夫去想那宫女去?”母亲皱着眉头,显得十分不悦。
我一见母亲这副模样,想着这桩事比较悬乎,便做出一副无赖样子,扯起锦被蒙过头,在床上撒泼打滚似的,嘴里还嚷嚷着“母亲不疼我了”之类的混话来。
母亲见我这副样子,只好一边掀开被子,一边说答应我的要求,还念叨着:“我见你这副样子,像是身体没出毛病呐。”
鼠疫毕竟也足以让人谈之色变,长乐殿有宫人得了鼠疫的消息不胫而走。父王发了大火,要将涉及此的宫人都处死,又念着我的身体,让我搬出长乐殿去。
母亲挡了父王的命令,命太医院全力医治那宫女。我住在偏殿,每日都有太医来诊,一个月后才终于确认我身体无恙。
母亲不允我再去探视那宫女,我本想着等那宫女身体大好了,就偷偷将她送出宫去。没曾想,两个月后她竟着了长乐殿宫女的衣裳,出现在我的寝殿。
“你为何不愿出宫?”我疑惑道。
她低垂着头,也不言不语。
“莫不是也觊觎那龙床?”这样的宫女我是见过的,从前母亲身边的红袖,趁着每次父王来长乐殿的功夫,现在也成了主子。
“你将本宫当成你的垫脚石了么?”我实在恼怒,随手将桌案上的青瓷杯砸在地上。
地上四处都是碎瓷片,我仍旧气得身子微颤。
她半晌才抬起头来,眼睛里仍旧平静地如同一潭清水。敛下眼来看到地上的碎瓷片,突然伸手捡起一片,抬手就要往脸上划。
我惊了一跳,她本就生得美,那张脸就连我也是舍不得碰的。我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握住碎瓷片。
瓷片没沾上她的脸,倒是划伤了我的手。我疼得直吸气,她见状才忙拉过我的手来看。
她的手其实也伤着了,我见她的手比我大了将近一倍。
待她站起身来,我才发现她几乎同哥哥一样高。
母亲让她做了我的近侍,我怕她又被哪家主子瞧了去,又或者被父王看上,在她脸上画了些红斑,奈何她实在生得貌美,我只得让她整日戴上面巾。
“你生得倒是好看,就是太瘦小了些。”我瞧着她平坦的胸前说。
她闻言垂了头,脸上似有些恼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