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着了殷红的衣裳,满袖是金线绣的凤凰样的暗纹,祥云团团围绕,襟口处透出了淡紫的里衣,露出牡丹枝叶的一角。
陈王都已近四十了,我原以为这长虞太后约莫是五六十的年岁,却没曾料想,长虞太后面容姣好,只妆容确是与宫妃不同,略有厚重,眉脚有些凌厉。她将长发绾起,凤冠高戴,珠花翠玉缀在发尾,满目尽是华贵。若是将这满身的华贵威严一并去掉,倒也是俏丽。
我在匆匆一瞥后,便垂着头走上前,同越靖婉、乐阳二人同俯身跪拜道:“奴婢拜见太后,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嗯,”她换了换姿势,原本将手搭在扶手上撑着头,这下将身子往后,倚在了榻上,再瞟了一眼阶下三人,道:“这便是棠月从越国带回来的那三个公主?”
她虽是这么问着,却没再瞧我们,转头问那位文公公。
“回太后,正是这三位。”那文公公躬着身,往长虞太后跟前凑了凑。
“嗯。”她微微一颔首,起身走下阶来,文公公和在一旁立着的宫女忙上前来扶着。
她缓缓走过我、越靖婉及乐阳三人面前,“将头抬起来给哀家看看。”
待我三人抬起头来后,她停在了越靖婉跟前,“你叫什么?”
“回太后,奴婢越靖婉。”越靖婉答。
“这么标致的美人,怎么去做了饶贵人的宫婢,真真是可惜,”说着,她伸出手来,那绘着紫红牡丹的指甲在越靖婉左脸颊划了划,“你要是有心,哀家便给你推介推介。”
“奴婢不敢,奴婢只想一心侍候好主子。”越靖婉回答道,十分冷静。
“规矩倒学得不错,这宫里头,最怕的就是弄不清身份,胡乱做出越矩事情来的宫人,”说着,低头瞧着越靖婉,轻笑着说:“你学得很好。”
“奴婢谢太后夸奖。”越靖婉道,仍是十分沉稳。我心里暗生钦佩,果然是越国长公主,仍有十分气度。
“你便是承阳?”长虞太后突然走到我跟前,垂下眼来看着我问。
有了上回在芳华殿的前车之鉴,这次我便不敢抬头,只道:“回太后话,奴婢是越西。”
“越西?”她低低地笑了笑,“越王最为宠爱的公主,取名竟是这般随便。”
我仍低着头,此时便不接话了。我明白如今自己是何等身份,有何苦差事我皆可去受着,只是实在不知该如何说些讨人欢喜地奉承话来。
“罢了,”她见我不说话便也作罢,转头瞟了一眼乐阳,似乎惹得乐阳身子一颤,遂回身上阶去,再不看她了。
“禀太后,曦和殿程公公来了。”有宫人进殿来传话。
“是程汝山么?宣他进来。”说着,那长虞太后又斜倚在榻上,右手刚抬起,那文公公便将一串黑石佛珠呈上。长虞太后拿了佛珠便握在手中,也不念,就握着。
随后,方才传话那宫人便将那位程汝山程公公领到殿中来。
“奴才程汝山拜见太后。”程汝山跪拜道。
“起来吧,”长虞太后应了一声,又问,“可是曦和殿出了什么事情?”
“回太后话,昨儿夜里为王上试药的那位宫人病倒了,眼下太医院无人可用,是否请太后再挑选一位试药人出来?”
“哀家如何知晓这试药人合适不合适,你且让那些御医自行挑选即可,不必来告知哀家了。”她转了转手中的念珠,拿手撑着额头,似乎是有些累了。
“奴才想着此时关乎王上性命安危,不敢擅自做主,既然太后如此说,那奴才这就去太医院告知御医。”程汝山说罢,便要转身走了。
“慢着,”长虞太后突然出声,我心里一下子涌上来一种不安,垂头见越靖婉葱白的五指握紧了袖口。
我抬头望了望,却正巧看见长虞太后往阶下这边扫了扫,我心里一惊,垂下头来。
“不知这三人中是否有合适人选,你去太医院叫御医来看看,”长虞太后对着程汝山说。那程汝山领了命令便匆匆离开。
“要是能选出一个来,也是为哀家和王上立功一件了,哀家必会厚待。”长虞太后说。
我虽不知陈王得了什么难治的病,卧床七年也不见好转,但我知道这试药宫人不是什么好差事。容华夫人曾一夜染疾,病痛来之汹涌,不到几个时辰便已枯败地不成样子。父王心急如焚,连夜召集所有御医前去兰芷殿,一时查不出病状,那些御医便只好估摸着用药,这试药宫人便是试这汤药中,是否药性相冲。那夜因容华夫人病重,御医们来不及慢慢缓和药性,试药宫人没了好几个,有些甚至直接倒在地上七窍流血。那夜母亲隐疾又犯,我去太医院找御医时被告知所有御医皆在为容华夫人看诊,便匆忙跑去兰芷殿,进到前院里时突然看到那些试药宫人被人从殿里头抬出来,陈列在前院空地上,而那里已经躺了好几个宫人。
这陈王已染疾九年,却还需试药宫人试探药性,也就是说,这陈宫的御医根本把握不准陈王所患何疾。
不一会儿程汝山便带着以为御医来了。这位御医须发尽白,颤颤巍巍地叩头参拜,“臣杜芳兰拜见太后,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起身吧,有劳杜太医了。”长虞太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