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馒头让给乐阳,怎料乐阳只喝了稀粥啃了半个馒头就躺下背过身去了。那模样不像是在与我置气,倒像是失了期冀而没精神的模样。
由于傍晚那宫人一喊,再没人顾及这边的后院了,直到月至中天也无人来瞧过一眼。我稍放下心来,待确认乐阳沉睡过去后,便从小洞里钻出去,跑去后山了。
我依着旧路去了那边种了甘草的林子,兜了满袍才往回去。方走两步,就隐隐听见一旁林子里有人悄声交谈
“怎么办?跟丢了。”
“先回去复命吧。”
我心下一惊,唯恐是长虞太后的人,忙矮身躲到一边的丛里。待那些人都走远了我才从草丛里缓缓爬出来。
“月色这么好,你也到这儿来赏月?”丛中突然有人开口。
我被着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失声跌坐在地上,又担心那些人闻声又回来,连忙捂住嘴。
丛中那人也显出身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尘,又从丛中拿出竹篓来。我借着月色细瞧了瞧,那人正是秦秋雁。
即便是才从刀口下逃出来,他仍是稳若泰山的模样,平静地像月色下的清潭水,如何也吹不皱眉头的样子。
“这陈宫的耳目也太多了些,采个药草也不得安生。”秦秋雁长叹了口气,背上竹篓就要往回走。没走两步他又突然回过身来:“小姑娘快些回去吧,外头不太安生。”
他似乎已经不太记得我原是哪个殿里的宫人,也不问我一个小宫人如何会半夜出现在这荒草丛生的后山。
我突然叫住他,问:“你如何也在这里?”话一出口我便后悔了,原本我深夜到此已让人生疑,如何还能查问别人,再者,若知晓了什么不该知晓的事,再为此丧命可实在是愚不可及。
我自知说错了话,起身兜了甘草就要往回走,却听他在身后笑道:“难得如此良夜,小丫头便同我说说话如何?”
他领我到一处断崖前坐着,远处月华正皎洁,照着前方连绵的青山同冰玉一般。我见着此番良辰倒也觉着惬意和心安,只是身边有个摸不清脉络的人,难免让人有些拘禁。
“我家本是做茶叶生意的商人,”秦秋雁突然开口,很是漫不经心的样子,“在九江郡还算有名气。”
我瞧了瞧他身边装药草的竹篓,里边的药草虽是杂,却也放置地很好,丝毫不显乱。
“你的医术很好,想必是有所钻研吧。”或许是周围太静了,沉默许久,我接话道。
“家母曾患有顽疾,我不过自学成才,久病成医罢了。”秦秋雁笑笑,仍是风轻云淡的模样。
自学成才?我听闻这陈国医术最好的人都在陈宫太医院那三座大殿里边呆着,大多已是年过半百,两鬓稍白。秦秋雁看着也不过和哥哥同样年纪,能进到太医院里,怕也并非如他说的那般容易。
“你采这甘草是何用?”秦秋雁注意到我下袍兜着的大片甘草。
我将散乱的甘草揽了起来,道:“舍妹身有创伤,这甘草能缓解其痛痒之症,我便趁夜偷溜出来采些甘草。”
我只寥寥答了几句,并未提及乐阳及眼下人心惶惶的野宫,秦秋雁听后点点头,却也不多问了。若不是饶从凝突发呕血之症,我与秦秋雁本也应无交际,更何况如今我是陈宫里最卑贱的野宫宫人,他是太医院的御医,太后的耳目还躲在暗处,我与他虽只是萍水相逢,却也不希望他因我招惹是非,更不想他卷入宫中争斗的漩涡中。
如此,秦秋雁也再无话了。
斜月西沉,一旁横斜着的枝桠渐渐显不出月华的白,地上的影子也越来越朦胧,渐渐也模糊成一片。
东方显出鱼肚白,连绵的青山也显出青葱的颜色来。
我望着底下宽旷的皇城,屋檐小小峭立,楼宇之间炊烟徐徐而上。心下突生一念。
“从后山可能去到底下皇城?”我问。
秦秋雁转过头来看着我,初生的光渲染了半身,他本就沉静如水,此时见着,却莫名让人觉着心安。
“后山下边有西宫太后的宫墙拦着,外头是世子身边的张英风守着。若无进出的玉牌,怕是半步都踏不出去的。”秦秋雁说着,转头看着山那边的晨曦渐渐升起来。
我沉默片刻,道:“多谢秦太医。”
他知晓我的心思,却不问我去是何处,去是何因,只提醒我城下是长虞太后和陈世子。
早前我便起了心思,想带着乐阳从后山绕出陈宫。秦秋雁提醒我,这王宫应是四处都有守卫的,后山树木众多,是藏人之所,守卫该是更警戒才是。
我起身拍了拍身后的泥尘,见秦秋雁还安然坐着,便说了告辞。
回到后院时乐阳还侧身躺着,前院的捣衣声一刻也不曾停歇。我将甘草藏在几个包裹里,乐阳因着我这一番动作醒了过来。我撩开乐阳的里衣看了看她身上的伤口,除却那几处新添地伤口外,早前的鞭伤已经结痂了。
我将甘草嚼碎了涂抹在乐阳还流着脓水的伤口上,许是觉着疼了,乐阳皱了皱眉,却还是不吭一声。
我估摸着乐阳的伤再有个两三日便无事了,即便再被许嬷嬷拉去做活也应是无碍的。我稍稍安心,盘算着再过几日就去找许嬷嬷,回到前院去。此事一出,即便最后查出瘟疫一事不过子虚乌有,许嬷嬷及野宫众人也因着此事折腾了不少功夫,我和乐阳在野宫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乐阳挺过此劫,往后再遇着难事,只怕是我所帮衬不上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