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我便同陈棠月乘了车马,前前后后近三万的护卫兵马,场面比从前父王出城春游时更加宏大,我掀开车帘一角,见士卒后边的百姓踮起脚往这边张望着,似去见着什么不得了的人物。
这车厢比平常大了许多,能容下一张床榻不说,两边还置有焚香炉。陈棠月正倚在榻上,拿着本经书瞧着什么。我觉着熟悉,便凑过去去细瞧了瞧。
“你怎的将这个带来了?”我问。
陈棠月手中拿着的经书,是从前母亲叫我静心时抄的经文,自母亲离宫后,我夜里总是睡得不安慰,自那次去毗岵山救了陈国世子后,更是觉着身心俱疲,抄的经文,便满满的装了满架子。待我再见到陈棠月时,他已是陈国世子的身份了,彼时我同他的身份乃是云泥之别,我见他瞧了一眼我的经文,随手丢到焚香炉里,我那时觉着他是在故意刁难,心里难受得紧。
“这篇你写得好,”他说着,又翻开一篇,“那晚瞧你抄的经文,文墨不均,字迹又缭乱,看着叫人揪心。”
他说的那晚,应是我初回长乐殿的那天晚上了。那时我正在京都那一团乱麻的政局中,宛如身陷泥沼之人,胡乱挣扎着,又不知如何脱身。再回长乐殿,心下自是烦乱非常,原本抄经便是为静心的,他突然来长乐殿,我不知他来访是何意,见他又将经文丢进了焚香炉里,心下慌乱,再往后连经文都不敢抄了。
思及此,又听他说出这般话来,便别过头去,道:“既是不喜便罢了,何必要丢到焚香炉里,平白叫人觉着惊心。”
他闻声轻笑了一声,倾身过来,将头枕到我的肩上,道:“那天你受着药,血从口中涌了满地,我手中拿着的也是你抄的经文,奈何心绪烦乱,如何也读不出一个字来,那时才知晓你当时是何心境……”末了,他不出声,须臾才轻声道:“我心疼你。”
我想认真听他说着话,却叫他太亲近的热气羞红了脸,末了,也只听得他最后一句,心下顿时觉着涌入一股热流来,渐渐地暖了全身。
秦州就在珞城边上,虽不及珞城富饶,却也算是沃土富乡之地。来往商队众多,许多商队在珞城置办完货物或是赚了些许银两便到秦州来歇歇脚。如此,秦州的长街也是尤为热闹。
车马行至城关处,远远地便能见到张英风在城门外,领着守城士兵正候着。车马近了,毕安从后头车厢里下来,前方守卫下马来分列两行,这边毕安又领着宫人前前后后护着陈棠月的车厢,我同陈棠月走下车厢来,趁着那边张英风还未带人过来,便隐到一旁宫人中。
张英风领着人上前来,跪拜道:“臣拜见世子。”
我从前只在驹城见过张英风。那时陈棠月只身立在三军阵前,他身后领兵的将军便是张英风,我依稀记着,那时他还略显青涩,脸上还未沾染许多沙场的风尘,只是瞧着人的时候,微微有睥睨之意。
张英风在前边又说了许多客套话来,陈棠月面上不露山水,我却隐隐觉着,他似乎是有些不耐之色,有时朝臣来访千丰殿,因着在某事上有些分歧,时常在殿上便争吵起来,陈棠月那时便也是这般神色,只是双眸微微敛着,有时还撑着头看些闲书来,等着阶下人自觉失仪,红着脸闭上嘴。
陈国先王曾在秦州修了避暑的行宫,只是陈王上位后,在初始的几次陈越之战中,陈国节节败退,国力衰败,陈王为稳定民心,便封锁了包括秦州在内的好几处行宫,又三月未踏足后宫,以显自己励精图治之心,而不至于让陈国百姓埋怨战败乃君王荒淫。
陈棠月此次前来秦州,便是住在这座避暑行宫中。
毕安领着我进到行宫中,我见着这行宫也不过一个千丰殿大小,其中景致却比千丰殿精致了许多。这行宫筑在山水之间,四面环山,其内环水,游廊小道纵横交错,放眼望去,皆是庭檐小巧,花枝正显风华,游廊似有暗香萦绕。
陈棠月随着张英风不知道何处去了,想来又是有什么军机要事。毕安便领着一众宫人进到殿中,又遣散了大多宫人,只将我同随行的两三个宫人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