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先生已走多时,屋中烛光晃晃荡荡,照着光晕十分不真切。我觉着眼下已是该走的时候了,我已明了一切,纵然母亲想保下我,也断不会在违背我意愿的情况下,让我往后的一生都断送在宫闱之中,那般滋味,母亲该是深有体会的。至于子义,既然母亲同陈国有所交易,那么陈棠月大约是不会动他的。如此,眼下是我远离是非,脱离泥沼的最好时机。
旧草堂原是秦秋雁早前所设的学堂,那时周先生云游至此,又恰逢旧草堂初设,原本是秦秋雁来做孩子们的先生,只是后来秦家出了事,秦秋雁被迫离乡,周先生这才在旧草堂安顿下来,做了教书先生。
只是周先生年事已高,为着这些孩子劳心费神,难免觉着力不从心,是以,我到了旧草堂之后,便替了周先生做了几天教书先生。
初始我倒还觉着局促,又觉着自己肚子里也没几滴墨水儿,俗言道: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周先生与我说起时,我百般推辞,后来周先生病了,我无法,才硬着头皮去了。只是我见周先生精神得很,常常在院子里一边泡茶看书,一边听着学堂里孩子们的读书声。只是每每被我瞧见了,便扭过头去咳嗽两声,后来渐渐也就不大装样子了,因为我连人影也见不着了,他似乎又出游去了。
“先生,这朵花送给你。”有稚嫩的童音从身后传来,我将书搁置在一边,回身一看,是隔壁村落的小丫头,手里小心翼翼地捧着一朵黄嫩嫩的野花,眼睛亮亮地看着我,似乎很是期待。
小丫头将那朵小花放在我头顶上,又担心花落下来,把花别在我的耳后,又捧起我的脸瞧了瞧,觉着还不好看,瘪了瘪嘴,有些委屈。
我笑了笑,将耳后的花拿下来,合着木头簪子一同别在脑后垂下的发髻处。
“好看!”小丫头笑着说。
我也笑了笑,摸了摸她圆溜溜的脑袋,随口道:“功课都做完了了么?”
“先生是我见过最美的人!”小丫头说罢,笑嘻嘻地转身跑了。
我微微一愣,这小丫头怕是功课没做完吧。
我做了这旧草堂的教书先生已近两月,山间风凉,我早觉得入冬了,就差落雪了。母亲还是未回信,我心里微微有些失落,却也隐隐有些恐慌,怕母亲又在算计什么。
我几乎快忘记了从前在宫闱中的是是非非,近日里,那些恼人的人和事竟都未入梦来,我难得的有些几个好觉。
自那次央都“庄大人”到秦家来访后,倒是再未有人来过了,如此,我才觉着安心些。
在秦家叨扰已有两月了,我觉着不大好意思,便想着过了除夕便动身,却又不知眼下越国江南嘉陵的局势如何,是否能允我一方安定。
秦秋雁闻此,便托了人去打听,此时正与我在前厅说起此事,前院又传来一阵喧哗之声,听声音似乎又是那孙洪珠孙夫人。刘荣赶忙搁置下手中的活儿,去前院拦着人。
“能和庄大人做生意,自然是我九江郡众茶商天大的福分呐!”
庄大人?又是上次那个庄大人?
“不好,”秦秋雁道,“这庄大人乃是央都庄释,与主相似乎有些微妙的联系,你快些去内堂回避。”
秦秋雁匆匆吩咐仆人将我领下去,我听见身后秦秋雁与那二人的声音,似乎是来商榷茶叶生意之事。
夜里,秦秋雁遣人来嘱咐我万不可出秦家的院门,我想大约这秦家院子外边,都是那庄释的耳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