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棠月仍旧面色沉静地瞧着她,并不言语。我瞧着城楼上,叶渐方才放下的弓又举了起来,此时正对着静安良。
静安良察觉出不对来,侧身一望,叶渐此时箭已离弓,静安良侧身闪躲,却还是被划伤了颈上的皮肤,猩红的血溢出来,有些竟沾染到子义的小脸上。我瞧着子义脸上的血,心下没来由的一阵惶恐。
静安良冷笑一声,从袖中抽出一把精短的匕首来,刀身上泛着暗蓝的光,似乎是被淬了毒的。叶渐很快便反应过来,飞身上前,想要夺刀,却不想此举惹怒了静安良,那静安良举起匕首一下就没入子义颈间。
“不!”我近乎失声。
静安良朝着我微微一笑,拔出子义颈间的匕首,一边将子义从城楼上抛下来,一边把那把淬了毒的匕首朝我一掷。
我眼里只有染着血坠下城楼的子义,周围似乎鸦雀无声,我已听不见别的声音了,只伸出手上前去妄想接住他。
陈棠月从身后一把搂住我,我见着子义那小小的身躯摔落在地,那两只眼睛紧紧地合上了,颈间喷涌的血一下子浸湿了周围的黄沙。
我似乎连哭泣都忘记了,只呆呆地看着。过了许久,才伸出手去将子义小小的已没了声息的身子接过来,紧紧地抱在怀里。
我把头埋在子义的颈间,脸上觉着有些温热,我伸出手去,捂住子义的脖颈,奈何那血似乎如何也止不住。子义真小,那纤细的脖颈仿佛我一只手就能握住,像是那娇嫩的花茎,微微一折就能断了,实在是脆弱呢。
恍惚之间,有人将我搂在怀里。我记得他的气息,觉着安心。直到脸上似乎被什么血腥的东西沾染上了,觉着有些微凉,才回过神来。
“棠月!”我惊呼,陈棠月的手臂被那匕首划伤了,手臂上正渗着血。
“棠月!”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想止住他手臂上的血,伸出手了才发现双手已沾满了子义的血,有些可怖。
“我无事的,你莫要担心。”陈棠月轻声道,像是在喃喃哄着孩子。
“林将军!”城楼上有人在喊。我抬头望,只见林甫嘴角溢出血来,闭目倒在士卒之间,此时正被士卒搀扶着,似乎正唤着军医来。
“哈哈哈——”静安良放声大笑,近乎疯魔,向着陈棠月,“陈棠月!你毁我!”
我见静安良的面部已经扭曲了,令人发寒,她瞧着陈棠月,却突然收了疯魔,温温和和地微笑着,“你当初问我的名字,我告诉你我是杜静安,我不是的,我是静安良…不,我不是静安良,我叫什么呢?”言至此,我觉着静安良已微微有些癫狂了,她望着天,似乎在认真地想着什么。
“良,我叫良。”静安良面上浮现出一种古怪的笑来,纵身一跃,直直地坠在我跟前,眼睛仍旧睁得很大,坠落时脸症朝向这边,似乎连死都在望着陈棠月,只是可惜…
“别瞧了,夜里睡不安稳。”陈棠月伸手捂住我的眼睛。
只可惜,她为着这个付之一生的人,从始至终都未正眼瞧过她。若此生她从未见过陈棠月,或许会像马辛那样,一辈子做一个无欲无求的死士。陈棠月是那白月光,只可惜她并不知道,无论那白月光是在九重天上还是在清潭水中,她永远都触不到。
关都的风一如既往地寒。哥哥和林岑的坟前已长满了青蒿,一年之前林泽挂的缟素已受满了风尘。如今那两座坟旁又立了一座新坟,我将那缟素都换了,白茫茫的一片,似雪一般寒。那长命锁在与娄岐南拉扯时被扯落了去,我寻了许久,只寻到了碎裂的一半,那“义”不知去哪儿了,我只好在那碎裂的一般玉身上又刻上“越子义”。哥哥没见过子义,没了这长命锁,哥哥怕是不会认得子义呢。
关都的风又起了,吹得人心都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