昶娉殿距离长乐殿不算远,我走在熟悉的小道上,看着四周的宫墙,鼻子有些涩意。
长乐殿如昨,我记得大火焚宫之时,最先起火的便是承阳殿和长乐殿,如今时过境迁,我原以为我这一生都不会再见到长乐殿了,兜兜转转,我却还是在这里徘徊,仿佛从来不曾真正离开宫墙。
我突然想起一个词来,宿命难逃。
我推开殿门,一眼便瞧见林泽正立于院前的梧桐树下。他的长发高束,金冠高戴,着一身月牙白的王袍,其上拿金线绣着龙纹,无论头冠还是王袍都规矩极了,仿佛每一个细节都是精心设计的。他背过身子站着,仰头瞧着梧桐树上,正出神。
“阿泽。”我轻声唤他,见他身子一顿,许久才转过身来。
我瞧他面上有些未来得及收拾的哀切,想来是不曾料想到我会来此。是了,温意慈说要还我救命之恩,自然不会瞒我,而林泽,许是觉着我会直接闯进承阳殿去,他知晓我不喜欢长乐殿,也不喜欢王宫,所以才在长乐殿里待着。不曾想,温意慈竟直接为我指了路。
“昭帝。”我唤道,见他的身子明显一顿。
“你千里迢迢回到越国,是为了陈棠月?”他问,眼神极其冷淡。
“是,我是为了陈棠月,”我道,见到他眼里霎时就覆上一层冰霜,“你让越国摆脱亡国身份,我感激你,你建立后越,我也感激你。”
“你不必感激我,”林泽冷声道,“越王室已被陈棠月屠尽,家父已经西去,娄岐南被你赶回燕云,越国若需一个当权者,只有林家之后,我不过顺水推舟罢了。”
林泽声音极淡,像是从前的陈棠月,极力想装得事不关己,却不知越发欲盖弥彰。
“阿泽,你不必再伪装了,”我淡声道,见他的身子猛的一震,“你从前是什么样子,我知道,即使你再如何伪装,总归是不会变的,就像你也知晓,我即便去了陈国,即便做了陈国王后,也不会对越国兵戎相见。”
“所以——你如此白费力气攻打陈国,是为了什么?”
长乐殿仍旧有些萧索,从前母亲沉默佛道,吃斋念佛,心境淡了,这长乐殿便也不怎么热闹,别院的宫妃都装作欢欢喜喜的,要留住父王的目光,只有长乐殿,只有长乐殿静悄悄的,似乎连除夕的烟火都渲染不了。
我抬眼望去,见那株梧桐树上有斑驳的黑色痕迹,像是被大火焚烧过一样。
“阿泽方才在找什么?”我问。
“在找小西儿。”林泽说道,脸上泛起温柔的笑意。
“小西儿”,他许久不曾这样唤过我了,实际上自他被杜卫调离京都,我便有许久都不曾见过他了。
他还记得我从前喜欢藏在树上,别的大树枝干都太高了,我无法撑着枝干爬上去,只有院前的这株梧桐树,树冠高大又枝繁叶茂,不仅便于攀爬,还便于藏身。
“你自十三岁与林叔从军,十五岁就曾立下赫赫战功,假以时日,你或能超越林叔,位及封侯,”我淡声道,“只是后来杜卫玩弄权术,你被压制两年,陈棠月一举覆灭越国,你更因林家与我母亲的复国谋划而始终不得与陈国一战。我知晓的,你觉着若是林家军同越军一起拼死抵抗陈国,或能保下这一方江山。”
“阿泽,你只是不甘心。”
“我的确不知道王后为何要这样做!”林泽突然开口,“若是当初我林家军与越军一同抗敌,绝不可能让世子战死关都!也绝不可能让那陈棠月三日便攻进我王宫大门!越国…也不会有如此惨状!”林泽言至此,全然没了方才的淡漠,眼睛红红的,里边的不忿似乎要化成火喷出来,将人烧成灰烬。
“赢了陈国之后呢?”我静静地看着他,“继续让杜卫只手遮天?继续让父王沉迷声色?”
“总会有办法的!越国还在,就还会有法子的!”林泽说着,我瞧见他双手攥紧,似乎在隐忍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