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殿中的人在文帝的示意下陆陆续续离去。
苏墨沉一动不动地抱着良妃,感觉怀里身体的体温慢慢流逝,再也温暖不了。
他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坚毅冷漠的脸庞终于失了那种尖锐锋利,许是鲜血流尽,她的脸苍白得如同大石压过的纸娃娃。
她亦是睁着大大的眸子,眼角还有未干的泪滴。
他抬手,用指腹将那抹湿凉轻轻拭去,温热的掌心覆上她的双眼,缓慢地拂下,再移开时,他发现,她竟然还是睁眼不闭。
苏墨沉忽然觉得一颗心大痛了起来。
这就是人们常说的死不瞑目吗?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这个女人说,“他还活着……却不来找我,而我……而我却为他赔了一生…….”
她为了一个男人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恨了一生,算计了一生,报复了一生,结果到头来,那个男人还活着,也将她忘记了,是吗?
“母妃,你这是何苦?你这又是何苦?”
他摇头,看着她怎么也不肯闭上的眼眸,苦笑着摇头。
回忆的碎片锋利地划过眼前。
很是奇怪,明明她对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利用,明明她带给他那么多的伤害,可为什么她的一言一行都还铭刻在心呢?
她教他武功,她教他用毒,她教他算计,她叫他沉儿沉儿。
虽然她严苛,虽然她心狠,虽然她在他痛的时候都不许他流泪。
但是,过去的二十年,他却真真切切地为她所活,坐上皇位、让她重见天日是他这二十年来唯一的使命。
如今她走了,这个一直逼他的女人走了,这个顶着他母妃头衔实则心狠手辣的女人走了,他应该高兴才对,可为什么那么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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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未央宫灯火通明,空气中飘荡着浓浓的血腥。
千城站在身后,静静地看着那个蹲在地上抱着良妃的男人,一颗心痛到颤抖。
几个负责处理尸体的侍从抬着担架站在男人边上,不敢上前,一个一个都求助地看向千城。
千城抿了抿唇,正准备走过去,却发现男人骤然站了起来。
在众人愕然的目光中,他将良妃的尸体轻轻放在担架上,淡淡交代了一句,“葬于东山!”便拾步往外走。
千城看着他,看着他微微抿着薄唇,面色冷峻,胸口的衣袍破碎,满身血污,却一点都不显狼狈,依旧龙章凤姿的样子。
心中一动,她上前,朝他伸出手,就像今夜来时,他等在清华宫门口朝她伸出手那样。
男人微微怔了怔,抬眸看了她一眼,没有说什么,径直伸手将她的手裹住,牵着她往外走。
冬夜极冷,刚出门,一阵寒风迎面而来,风过衣袂,千城禁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裹着她手背的大掌便紧了紧。
两人都没有说话,并肩往前走着。
许是心中有事,又许是怕她跟着吃力,他走得很慢,宫道两边的风灯发出橘黄色的光,打在两人身上,将两人的影子拉得斜斜长长。
四周一片静谧,静谧得似乎只能听到两人的心跳和呼吸声。
千城忽然觉得,如果这条路能够再长一点,如果能够一直这样走下去该多好。
走到清华宫的门口,他停住了脚步,她心知肚明,他不想进去。
心中不禁有些失落,她缓缓将手从他的手心抽出,对他弯了弯唇,“我进去了,你也早点歇着。”
“嗯!”苏墨沉点了点头,虽是冬夜,却有一缕清亮的月光穿过云层,不偏不倚地映在他的脸上,那一瞬,千城看到了他眸中的疲惫和苍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