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六(2 / 2)

歌舞惊情 西河西 6051 字 2022-04-25

阮安之看着他痛苦的样子,心中亦是震惊。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痛苦的人,更别说这个人是挽月了。

“既然她恨你恨到让你死她都觉得太便宜了你,那你就别死。”停了好久,阮安之才缓缓道,声音在宽敞的房中飘荡。

宫挽月听了他的这句话,身躯一震。连日来,他的思维一直都是清晰无比,阮安之的话,他明白。

阮安之见他平静下来,才不情愿的拽过男人的手臂,匆匆忙忙的给他把过脉,留下一张药方,就出了宫府。

“挽月,你最好按时吃药,别再沾酒,否则会上瘾的。”他走前只留给宫挽月这样一句话。

出了大门,他将药箱交给五味子带回,便直奔楚府而去。

就在今日,萧悦行的母亲,几日前她看作婆婆的那个女人离开后,蕙绵只略略在有些红肿的脸颊上敷过粉,便动身去玄灵山。

离乱一语不发,像影子一样的跟着女人。

这个时候玄灵山上菩提树的叶子都渐渐飘黄了,比起九月九登高时,更稀疏了许多。她踏着静静的落叶,心却不再能被那种轻微的沙沙声磨得柔软。

这个时候蕙绵再想起来与萧悦行不到两个月的交往,心中只有自己被作为傻瓜摆了一道的不甘。

她一直在心里对自己说,自从知道真相的那一刻,她对他的爱就已烟消云散了。但是,萧悦行,黎莫如,她将他们看作她战场上的敌人。上次战败是她大意,她定要一局胜果,将所有的被打败的痛,通通还给他们。

蕙绵一直在心里想着这些事,并且有意识的朝着聆音亭走去。

这个时候的聆音亭是寥落阒静的,一个人影也没有。她有如梦幻的踏过亭台前的三级阶台,进到亭子坐下。

若要接近那个王爷,照以前的死缠烂打之法是绝对不可行的。蕙绵想着,突然间登高那日,那个男人对她所表现的关心涌入她的脑海。

她想起,不禁弯起了嘴角:他对她有心,那她不省了很多事吗?这个时候的女子,对其他男人对她的那种感觉异常敏感。就算那男人对她只是一点点的兴趣,她也要让他一点点陷在她的身上。

有猛地一瞬间,蕙绵非常奇怪,为什么她之前要拒绝流庄?有个男人那么为她倾心,不是很好吗?就算他对她也有别的目的,但是,绝对不会比萧悦行的更让人无法接受吧。

她兀自带着散发着妩媚与一丝丝诡异的微笑,并未注意到身旁男人眼中越来越重的忧色。离乱想出声唤她,想把这个奇怪的她赶走。

但是,不管这个样子的她有多么奇怪,她不再伤心了,不是吗?离乱欲言又止,眼中又泛起浓重的无奈。

“小心点儿,是不是累了?去那边亭子里休息一下吧。”

远远地熟悉的声音传来,虽然低低的,蕙绵却听得异常清楚。那个常是风流不羁的声音,也能变得这么温柔吗?是哪个女人让他这样的温柔以待?

蕙绵想着,抬头望了过去,那边扶着女子的一个手臂的流风,正也抬眸望向亭中。那样的情景让蕙绵心中一顿,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么风流的他,竟然也心甘情愿的为了一个女人改变吗?

那她呢?置她于何地?一个前不久还说爱自己爱到骨髓的男人,这么几天就有了另一个女人吗?是不是,他对她说的爱也是骗人的话?

神情中将风流气息敛下许多的流风,还有被他小心翼翼的扶着的那个优雅的女人,一下子不明所以的刺痛了蕙绵的心。尽管她说她不会爱他,这个时候,她就是那么的不舒服。

女子不禁浑身僵硬,双拳不自觉地紧紧握住。

流风不知,远望中的那个女子,此时竟是为了他而感到不舒服,甚至是心痛。

他只是有些不敢接近她。

她是教会了他爱的女人,而他在与这个母亲中意的成亲对象相处中,发现了她所教会他的爱的秘密:那爱,只是针对她一个人的。换了人,那爱就不在了。

即使明白了这一点,但流风更早明白的是,她之所以弃他而选萧悦行,多半在于他往常风流不羁的性格。再者,他也累了,不想再追逐以前乐此不疲的游戏了。

所以,他才会试着用另一种方式去对母亲中意的成亲对象——何府三小姐,何梅梅,也即黎府女主人的侄女。

流风看着蕙绵,愣了片刻,才又一次对女子道:“梅梅,我们过去吧。”

女子长相温婉,说话都不会大声,她温柔而又乖巧的点了点头。“亭子里的,是不是你的表妹?”她侧头看着他问,有点没话找话的样子。

流风微点头,没有话。

看着听着两个人的互动,蕙绵心中有一阵空劳劳的。这个时候她已经不用问旁人,就知道那个女人是谁了。

何梅梅,有名的大才女,其美貌在京城里也是广为人知的。和她的表姐黎莫如一样,同是京中显贵的梦中情人。

才女,浪子,倒真是绝配。

蕙绵嘲讽的笑了笑。

两人很快进了亭子,带来的下人守在亭口。

“表哥换女人的速度可真快,真应了那句话,女人如衣服。”他们还没来得及开口,蕙绵就满口讽刺的笑道。

何梅梅本来笑着的脸,因为这句话瞬间一阵红白。

流风看着蕙绵,有些反应不过来:她这是怎么了,萧悦行怎么没在?

自从她亲口向他说她要嫁给那个男人之后,他有段时间没有踏出府门,也不再关注她的任何消息。因为关注她多一分,他做出伤害她的事的可能性就越大。

“绵儿”,流风有些哑涩地唤了她一声,却不知接下来说什么。

“楚小姐可真会开玩笑。”何梅梅笑了笑,试图消除尴尬。

不想蕙绵一点面子都不给,“你看我像是开玩笑吗?”她冰着语气道。

“绵儿,你的脸怎么了?”流风这才注意到她脸上的状况,立即担忧问道,声音中带了杀气。

“被她的姑姑打了。”蕙绵说的轻飘飘的。

流风脸色变了又变,她太不正常了。“府里的人都是吃干饭的?离乱你是干什么吃的?萧悦行呢,他就不管?”他一句又一句的暴喝,走到蕙绵身边,想伸出手,却又放下。

蕙绵看着他握在一起的泛白的骨节,又笑了笑。

“你不是说爱我都爱到骨子里了吗?怎么几天没见,就搞上了别的女人?”她故意的、猖狂的、嚣张的问道。

“绵儿”,流风看着她只有震惊。蕙绵依旧是笑,她就是故意破坏他们。

“看来你还和以前一样,一点都没有变啊。”何梅梅忍不住嗤笑一声,这个女人可真会为左相抹黑。

“流风”,蕙绵看向流风,委屈而又撒娇道:“难道你以前说的话,都是骗我的吗?”

她像是玩耍的语气与眼眸中一瞬而起的雾气极不协调,流风听她这样的话,心内一跳。

蕙绵随即低下了头,她可不是以前那个什么本身优点都不会利用的女人。

“你要不要这么不要脸的看着自己的表哥啊。”何梅梅看着那个仍旧坐在石凳上的女人,忍不住十分嘲讽道。

她话才落,一个巨大的巴掌就黑压压的朝面上盖来。

“你竟然打我?”何梅梅捂住发疼的面颊,耳边是一片嗡嗡声,却仍然朝着男人怒吼。

“敢那么说她,打的就是你。”

流风显然气极,声震如雷。在他面前,他不许任何一个人侮辱她。

亭外的下人们见局势失控,都乌压压的冲了进来。女人被流风一吼,只会嘤嘤哭泣了。尽管她并没有看向蕙绵,却觉到了落在她身上不屑而又嘲讽的目光。

女人这时恨的咬牙切齿,恨不得直扑那个煽动火苗的女人,对着她又踢又打。

下人哄的哄,劝的劝,蕙绵听着耳边乱糟糟的一片,笑看了流风一眼,起身离去。

“你”,亭外,离乱看着蕙绵,低沉一声。

“怎么了,你看不惯?”蕙绵同样看向他,轻佻一声:“看不惯就滚啊,我不稀罕你陪着我。”

“我没有”,离乱错开眼眸,又是低低的一声。

“绵儿,我送你回去。”流风随即跟了出来,追上蕙绵,道。“你跟我说,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略迟疑,他又坚定的问道。

他若看不出她笑脸背后的苦涩,就不配那么爱她了。

蕙绵停下,等着男人走到她的面前。“我没什么事,只是有些舍不得你。”她看着他道。

“真的?”就算满心都是对她的担心,但她这样的话,还是让他心中瞬间装满欣喜。

“我舍不得你。”蕙绵踮脚在他唇边吻了一下,重复了一遍道。这时身后传来了因为压抑愤怒而握拳时的咯咯声,她没有理会。

流风完全云里雾里,只剩下傻笑。“我也舍不得你。”他对她道,伸手将她揽在怀里。

蕙绵这时心情极其复杂,在他的怀中,她有几分满足,也有几分不舒服。

“你不要嫁给萧悦行了?”流风紧了紧怀中的女子,尽管有些不敢碰触这个话题,他还是问了出来。

“嗯,我想嫁给另一个人。”蕙绵应道,同时从他怀里退出。她也就看见了他眼中的期待,便有些故意地缓缓道:“我忘不了若庸,要嫁给他。”

女子笑看着一脸震惊的男子,“你会帮我的,对吗?流风。”她紧接着问道。

捉弄人,果然比被人捉弄,感觉要好。

“你说什么,在耍我吗?”流风有些生气的低吼。

“没有,流风,我真的舍不得你。”蕙绵觉得这个时候的自己,不做戏子太屈才。她急急忙忙的说着,如泉的泪水立即就沁满了脸颊。

“可是,我现在才发现,我爱他,忘不了他。”

女子带着一汪滚热的泪水看着他,流风就再也无法想其他的了。“你别哭,我帮你,我带你去找他。”他同样语速疾驰,神色间像一个为爱而死的殉道者。

“去找他,他又会讨厌我了。你们聚会时,也带上我,装作就是无意碰见的,好不好?”

她说的无比委曲求全,但是流风就是清楚地看见,这,才是她的真正目的。他点了点头,没有力气回话。

他明白了,她一定发生了什么他所不知道的事情。流风想着,迫切的想要回去弄清楚一切,但却极有耐心地陪着她继续走了下去。

静静地走路时,蕙绵瞟了眼身旁的紫衣男子,同时略回头望了望黑色衣摆。她不禁想,她的这个样子,他们会不会很讨厌?

几人一路无话,到了街角时,蕙绵拒绝流风继续送她回家。而流风也想回去派人查问,“不论什么,我都帮你。”他说过这句话,便转身走了。

蕙绵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不禁愣怔,他会像萧悦行那样为了心爱的女人牺牲自己,也会为了她而牺牲自己吗?

她想着这个问题的同时,在她不知道的地方。一个如冰男子,在被窗帘重重遮蔽的内室中,抬手止不住的咳嗽。“去了哪里?”像是要夺走全部呼吸的咳嗽停下时,云飞卿才开口问进来一会儿剑魄。

“玄灵山,遇见了表少爷。”剑魄详细的回答。心中最想说的却是,少爷,咱们启程去赤芒山吧。

他们与北阙楼里的人联系过,得到的消息是北阙楼被围攻,已相持了二十九天。但是,他们少爷听了,只是说了句,“他应付的来。”就搁下不提了。

不过看着少爷夜不成眠的望向北方时,他就知道,其实少爷也是担心的。

“下去吧。”云飞卿淡淡地声音,打断了剑魂内心的活动。他没有说话,抬剑离开。

另一个,穿着干净的纯灰色长衣的男子,正在楚府门口与小丫鬟冬香争执。“你们小姐到底去了哪里?”阮安之被推出大门外时,又一次更加气极败坏的问道。

“阮神医,您怎么就像牛皮糖一样?奴婢说过了,奴婢不知道小姐去了哪里,您快走吧。”冬香无奈而又厌烦的道。

小丫鬟说过,逃也似的转身。阮安之再向前,两个一直看着的守门人立即伸手拦住。“阮神医,请回。”

“回你个头,我去看飞卿,你们三少爷。”阮安之听着这无感情的送客声,怒火冲头。想他堂堂神医,到哪不是被欢迎着?这被赶出门,不让进门,可真是开天辟地第一遭。

“我们三少爷没有请大夫。”门人依旧木木道,府里这几日气氛诡异,两个门人也有所感受。他们很喜欢相府,不免也因主子们的不愉快,而变得同样不大高兴。

“没请大夫,本神医是大夫吗?”阮安之气得口不择言,大声吼道:“我出回京,过来看老友,还不快让开。”

“小姐,您回来了。”

两个守门人有些为难时,蕙绵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中。其实将阮神医拦在门前,他们也很为难啊,毕竟阮神医是三少爷的至交好友。

这个时候出现的蕙绵,无疑将他们从这种危难中解救了出来。因此,两人几乎是齐喊出声的。

阮安之还要继续发火,听见这一声,身躯猛地一震。他有些不敢回头,只听着后面属于她的轻轻的脚步声,他产生了一种强烈的类似于近乡情更怯的心情。

蕙绵看着那个背影,并不能辨别出他是什么人。她心中没有猜测,也没有回应仆人的话,只是静静地错过那个背影旁边,向着府里走去。

她,竟然目不斜视,看都不看他一眼?阮安之心怀激动的听着背后的声音,脑海里翻找着一句又一句用以开场的话。不料,那个女人竟看都不看他一眼。

满心的激动一下子就变成了完全的愤怒,他快速地伸手,抓住了那个错过他身旁的手臂。那种接触到的真实的柔软,这时又给他的愤怒中添加了些柔情。

“放开。”蕙绵顺势侧头,看清了那个人影,关于他的事情涌入脑海之前,她几乎是直觉反应的怒吼。

“不放。”男人心中立即火花迸溅,同样大声吼道。他都不知道他这是气的什么,是气她对他的态度,还是气她竟然与挽月孤男寡女的同宿一宿?

“放手”,这次是一声底气很足的男音,话到凛冽的掌风亦到。

阮安之被冲击的有些狼狈的后退几步,而蕙绵依旧稳稳地站立在那里。

“离乱,你果然尽得奉岳直的真传。”阮安之有些嘲讽的说道,之前他见过离乱和宫挽月二人的比试,那个时候他的掌风并不如此时的带着凌厉。

蕙绵又看了那个男人一眼,转身进府,脑中闪现了以前与他见面就吵的画面。虽然因为他与云飞卿交好,她以前与他的接触不算太多,但是就是那不多的接触中,他倒没有一次是和颜悦色的。

“楚蕙绵,你给我站住。”见她连句话都不说就要走,阮安之像极了一枚点火发射的大炮,几乎可见其头顶燃着的一簇簇火苗。

“请问,你有什么事吗?”蕙绵应声停下,问语中尽是客气。

阮安之不知如何回答,这个女人太陌生了。明明是跟梦中的她长得一个样子,怎么对他的态度是那么的不同?

他不禁又仔仔细细地将她打量了一眼,当看到那光秃秃的手腕时,他再也顾不得追究她为什么这个样子对他了。

“我送的手链,你怎么没戴?”他质问着,理所应当的质问着,就好像,她戴他送的手链是理所应当的一样。

“我为什么要戴?”

“你为什么不要戴?”他紧追着她的话问,好像一个才追女孩子的愣头青,没有任何策略和温柔。

蕙绵不禁掩嘴笑出声来,这人是什意思?对她有意思?蕙绵敏感的感觉到他的特殊的不同,心情说不出的复杂。

“我不喜欢”,蕙绵轻笑着说,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她与他以前交集不多,以后也不想有交集。

“绵儿,我这么着急的过来见你,你就这么对我吗?”阮安之怒吼,随即有些搞不清楚梦境与现实,“你不是说你都想死我了吗?”他又开始了理所应当的质问。

但那个女人并没有因为他的话停留一毫,阮安之见此心中一阵阵的绞痛。难道只错过了几个月,他就必须与她错过一辈子吗?

男人心有不甘的追了过去,却被早被离乱拦下。阮安之是医界的圣手,功夫上却仅有防身之资。

因此离乱只用了一半功力,就让他喉头一阵腥甜的倒退几步。

“她不是你能肖想的。”离乱面无表情的说道,他的神色,他的声音,都让人不禁想起落叶萧萧的悬崖。

阮安之却并没有被震慑,他现在满腔都是火气。“肖想?你竟然说肖想?我阮安之还就是肖想她了,你怎么的吧?”

他不顾胸口的不适,用十分不可思议的语气对着离乱吼道。

“等你弄清了这几个月来发生的事情,就不会这么说了吧。”离乱竟然也用了她那种嘲讽的语气,有些鄙视的对这个明显是才回京城的男人说道。

语毕,离开。

阮安之怔怔的,看着门口渐渐只剩下两个守门人,看着他们一点点的离开。

只缺席了不到四个月,该是能够填满的吧?毕竟对于长长的一生来说,四个月实在是太短暂了。

阮安之想着这些离开,他必须回去,将她近四个月来发生的一点一滴都放在脑海里。然后“陪着”她度过,他所缺席的这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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