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熹放下提防,放松紧抿的双唇暗叹道,“这些……我明白的,我其实明白的……只是,真心舍不得。”她垂头,想掩饰自己少有的落寞。
往日的意气风发一点一点地在她身上消磨。
“郡王,你知道吗,甚至一个短暂的瞬间,也拥有丰腴的过去。”宋知熹擦了擦眼角,“这就是美好了吧。”
“你倒是看得比我通透。”他轻轻笑道。
“我心里一直门清儿着。”宋知熹黛眉一扬,转而笑靥如花。
至始至终,她知晓了二人的一切,她现在没有半点能耐,能做的只有喟叹。
不过,孙漕不道德的做派,迟早要亲自偿还。
像筛子筛麦粉,星光在洒落,有女妖扬不自知。
他转头移开视线,这女子……偏偏从来就不知道收敛。
孙喻舟这人,虽然是个爱美惜美之人,可不像个纵欲过度的,说起来,作为女子可能不信,原是他洁身自好,懂得把握分寸。
他也自以为薄情,却在暗地里已经情根深种,只是缺少一个契机,让他察觉自己的心意。
太看得开,太放得开,没想过去琢磨自己的心底,没想过要挖出自己还有那份真挚赤诚的感情。想必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纯粹对美的欣赏追求和情根深种的心意,究竟区别在哪。
他只是以为,自己的喜欢原来这么简单容易,他也从来不去区别细究,到底什么,才是独一份的喜欢,到底是什么时候,长成了独一份赤诚的爱。
待他幡然醒悟,命运却只留给他唯一一个选项。
街巷里头,两个黑衣精装的一前一后人穿巷而过。
汤汁香袅袅入鼻,激起了她的口腹之欲。
宋知熹一屁股在板凳上坐下,自顾自地拎起瓷盏茶壶,“老板,嗯……来一份透骨香小面吧。”
郡王停在几步之前,竟然也没着急走。
宋知熹:等……我么?这……算了,我纠结个什么劲儿。
“老板,说错了,来两份。”
两碗下肚自己也能应付,清贵的郡王怎么会和她一般坐这种民间杂店在街巷摊子吃面食呢……
本来想着以为郡王爷听了她的邀请,会拂了她的面子转头离开,却在她低头辍茶水的时候,桌上的月辉一暗。
她抬眼,那人长腿一拐就坐在了她的对面。
宋知熹:呵呵,我不是一直……算无遗策的吗。
贺衔看着面前女子那副卖好的笑容,直直戳穿,“收起你那些小心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诈我。”
汤面老板是个老伯,这个时辰点儿了,瞅着竟还能有客人,于是利落地扯下搭在肩上的汗巾,擦了擦额头,上前不经意地打量。
这两个人穿一身黑,特别是那头的男人,瞧那样貌气度端看就不是个普通人。相比之下,这小身板的……估计是那人的跟班喽啰了,侍卫……貌似更像个侍从了,嗯,定没错。
这白脸小侍卫也没什么架子,想必是个好说话的。
一边打着照面,顺口应下了,“好嘞,小公子,总共一两银子嘞,外送一盘兰花豆,加量不加价的。”
宋知熹却是抖了手,下意识地问道,“一碗汤面这么贵?以前不是三文钱一碗么?”
“那得多以前啊。”老伯尴尬地笑笑,“老伯我有生之年,还没听说过谁家的汤面有这般……便宜的。”
宋知熹捧着茶盏,指尖反复捋过它一角的边沿,呵呵道,“唉没事儿没事儿,莫要较真,开玩笑呢!”
“你一直都这么自来熟?”男子探究地发问。
宋知熹下意识回道,“嗯?并不是,我也第一次来。”
郡王把手搭在桌上一笑,这女子真是捉摸不透。
她对白日里得知的真相颇有感悟,此情此景,静谧得让人心安。
她眺望月色,红唇缓缓吐露,怅然若失,却是说不清的泰然与安稳。
“埋藏于错世冤邪里的情意让人感到奇怪,但又会在心底某个小角落浮出惊艳。”
命运啊,说是注定,不如说是你忘了在何时做了选择。
贺衔一怔,眼里的惊奇像焰火一般惊艳地四散,几乎惊溃五陵的少年。
这是他第一次认真地琢磨她,认识她。
是有多通透净澈的灵魂,才能道出如此箴言。
他温和地对她点头宽慰,斟酌着开嗓,“不要眼框一红,就觉得人间不值得。”
宋知熹恍然,不经意握紧的五指松弛开来,身心浑然一松。
他不由自主地看了她,这一眼,却仿佛拾起了他眼中的破碎琳琅。
老伯煮着面,看着店外二人不知道在打着什么哑语,他慈眉善目,荡漾开温暖的笑意。
山中若有眠,枕的是月。
徇此苦旅,以达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