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么是天生心性沉稳,要么是心下早有了计量,而自己的亲孙女是什么样的,朱太后怎么会不了解?
只叹这安抚与卖好之意过犹不及。
“皇祖母!”西宁公主急急唤道。
朱太后自始至终没有说出袒护任何一方的明话,她兀自起身离开,一瞬间满厅皆跪送銮驾,上翘的鞋头勾住四鸾衔绶的衣摆略过眼前,太监嬷嬷急忙随后护驾。
任由西宁公主如何辩解呼唤挽留,朱太后一个眼神也没留给她。
满厅一片哗然。
宋知熹转身扭头回望,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留恋什么。
稍稍抬眼,白玉暗刻的秋明图宫灯高悬梁顶,天光透视下笔墨人物袍袖丰满。
何人不向往豁达?
她抬腿几欲离开。
路过那一面落地平脱镜时,偏头回望,镜中那人似她又不太似她,那抹纤细的身影,何时变得这般沧桑落寞了。
镜子里密密麻麻出现了不少人,她扭头,顺着外面的方向看去。
御苑外又来人了。
宋知熹迈步踏下阶梯,血腥味在喉咙里越来越浓,并不是她讳疾忌医,只是觉得自己大限将至。待她颤巍巍地抹去鬓角的冷汗,低头一看竟是蹭了一手的粉。
方才她也没对着镜子仔细看,只怕现在脸上都不知道糊成哪个鬼样子了。
“说,你怎知是我。”西宁公主拦身质问。
宋知熹头也不回,“我的松狮犬,不太掉毛。”
西宁公主突然攥起她的手腕,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你不是应该被带走了么怎么还好端端跟来了?我那两个……你个贱胚!我的婢女你也敢动?!”
“你就这么想弄死我?”气血顿时上涌,宋知熹甩开手逼身上前,怒意直达肺腑,咬牙切齿道,“你我二人何来深仇大恨!在你贺臻眼里,今日种种就是你所谓的嬉戏玩闹?还是权当来个下马威练练手?”
“呵呵,在你眼里,一出生有显贵的血脉就可以一路狂飙,而他人就是下贱的烂泥胚子。”
“对不住,你这种天生的优越感实在叫我腹诽。”
“炫耀你显贵的血脉?”宋知熹牵唇讥诮道,“对不起,我也有。”
贺臻完全找不到插话的机会,当众被这样羞辱还是她生平第一次,但当眼前这个喋喋不休的女人终于停下的时候,她却听得愣住了。
宋知熹敛眸,神情多了几分坦然与认真,“想你贺家几代朝臣持圭明达,追随者不惜戎马倥偬,堂堂一代帝姬却在摆弄这些闲情逸致,如若是我,真嫌臊得慌。”
“康平年以来难得海晏河清,在偌大的山河盛宴图上,你就是一大败笔。”
松狮犬早已被行宫的太监抬走,她接过小太监递来的那串白玉铃铛,绑在腰带上。
这也是遗物。
她偏头叹一口气作罢,却忽地捋起锁口的窄袖,狠狠扇过去一记耳光,可惜的是还没挥过去就被一只大掌扭住了手臂。
“拜见太子殿下!”众人从朱厅的不远处赶来拜见,陆陆续续又有围猎归来的公子哥儿随后过来。
“够了,宋姑娘,你是要兴风作浪吗。”浑厚的嗓音率先出了声。
贺韵看向眼前这个完全不顾形象的女子,分不清那脸上是泪水还是汗水的痕迹,只见浓妆都花了,若不是他走近细看还差点儿没认出来。
宋知熹眼角还是红的,但真不是在哭,只是因为她身子实在难受。
“罢了,一起的,都是一起的,都一样……”宋知熹与他对视,轻轻一笑却让人看得无奈又辛酸。
“殿下自重。”她在裙摆上蹭了蹭被扭红的手腕,明明好似是无心之举,却让贺韵看出了嫌弃的意味。
他忍不住暗暗揣摩比对,这女子的手仿佛比杜念儿那蠢女的肌肤更加娇嫩,软似柔荑,明明没用几分力气就掐出了红痕……
宋知熹此刻并不知道刚尝过荤味儿的男子的思想是怎么变得愈发荒唐,她轻轻一笑,扫视悄悄围观的众人一眼,果断拂下袖子离开。
“你!非但出言不逊还意欲行刺本宫,还、还在我皇兄面前装无辜!”贺臻恼羞成怒地追过去,“做出这番要死不死的样子给谁看!”
贺韵错身拦住,忍不住呵斥,“够了,贺臻。今天这事已有这么多人亲眼目睹,莫要还想着有人能替你压下兜底。皇祖母已经回宫召见苏贵妃了,你若还有自知之明赶紧回去措辞认错。”
他脸色缓和,意有所指地提醒道,“皇妹,脏水不能再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