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近未时,城隍内南来北往的行客构成一派壮景,廊桥上的灯盏与明月相当,换新了一轮又一轮。
“周兄!”
一声清亮爽朗的呼唤如破空般传送而来。听见有人唤他,走在前面的男人眉峰半挑——避实就虚推偏那只将要踹向他小腹的脚,凭一个四两拨千斤轻松化解袭击,同时,喊出了那人的全名——
“朱畅。”
语调平直带有一丝不加掩饰的倦燥。
回身看向那个险些跌了一跤的人时,他转而牵唇一笑,“嫌腿长,就砍了。”
一旁的萧策这才从那来不及看清的一刹那互搏中回过神,见那位公子脸色不好,宽慰道,“朱公子,想我家世子了便直说,不必动手动脚。”
这古怪的话让周绪呈不禁眼皮一跳,他乜斜了他一眼,“萧策,叫掌事的去招待他。”
“世子爷这是怎么了,生怕我扰了他似的。我可是做了不少心理斗争才舍得回京,结果,就这?”朱畅问道,见萧策拿鹰眼瞪他,便干脆不再废话,喜滋滋地寻人去了……
彼时,松鹤堂的热络气息才达到了最盛。
除了赴约有提前约好的厢房供人隐私商讨,四处游走的闲适之人、来客大多休憩在正厅内。
虽说这里的眉眼官司还是有不少人窥见,不过,杂七杂八的趣闻轶事才是更招人兴趣。
距离宽大的白瓷台面三尺处,便有男子们聚在一起侃侃而谈。例如,梁州扈城里有人做成了一桩高价买卖,在城中接连摆了十六日流水席,府门外的乞儿都快被他养肥了。
又有在谈论什么柳州的漕商,近日从胡人手中赚得了一批兽金碳,品质稀有,打算提前进贡入京。
卫迎铮姑且是过过耳朵罢了,他嗤了一声,勾起一只脚懒得搭理,随手在案上的碟子里握了一把实在的。
旁人说得有多快,他的瓜子皮就吐得有多快。
与此同时,正厅内不妨有人注意到,一个刚才还未见到的男人入座在了不远处的案席上。只能看见陆续有人带着一脸恭亲的笑容上前抱拳见礼,听不清说的什么。
男人起初面色平静,随着围坐之人越来越多,那人好似是听了什么趣事,忽然徐徐笑了起来,但即便这样也掩饰不住他周身的矜傲。
年纪偏大的男人见身边几人一脸专注且疑惑的神情,解释道,“暂不谈国公这一爵位,端平郡周家,本就是积代簪缨的世家。”
外地人不识得大理寺卿,适才谈话时,诸人就见识到了这位先生犀利的言辞与自视甚高的才情。此刻,连他也能说出这话,众人便不由得对那位周姓的公子高看一眼。
卫迎铮咂摸咂摸嘴,零嘴吃得不尽兴,他也没有龙阳的癖好,“啧,不得劲。”
一台台鼙鼓在侍者们井然有序的排场中被架上。
渐渐地,座上宾客互相推肩提醒,满厅的谈论声不约而同消寂下来。
不同以往的是,这次舞姬们一出场却叫人难以辨识,只因为她们皆挂着简约的流苏面纱,叫众人一时间都不知道看哪个才好。
面纱下面坠着翡翠粒,碧泽很浅,水色几近透明,走起路来珠玑轻轻相撞,纷乱灵妙。
走在排头的往往最是璀璨夺目,作为一首曲子的关键演绎者,所有目光都会汇聚在她们舞姬的身上。
拨弄乐器的次之,至于鼓手……尽管不用佩戴面纱,但无人留意。
对于后面的宋知熹来说,说是充数那便不会有假。
作为鼓手之一,她也不急,轻轻巧巧将绉料的披帛在手臂上缠绕一圈,不过,临场时却还是被这场面惊到了。
在松鹤堂兜兜转转那么久,她自然知道,这台坪有大有小,数量众多,每隔一廊便设了一个。但她没料到,正厅会如此气派,也断然不知道,一场艺曲而已竟有这么多人观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