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兴王朝。
嘉贶七年,农历四月初九。
三晋源茶楼。
“前人撒种后人收,无非龙争虎斗!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尾音婉转一收,那说书先生就心满意足地撩了袍,退下台后,茶楼里再次恢复了谈笑。
从叙旧会友到洽谈生意,从本地乡绅到异乡旅人,茶楼里文人雅士、商贾平民比比皆是,满楼的活络气息看起来甚是热闹。
茶小二串着桌儿给客人添茶时,察觉几道不约而同瞥向门口的目光,心底了然,正要回头熟稔地招呼来客,甫一转身,本来一口气就能连贯的动作停了下来——原来是位白面小生。
但紧接着他又嗬了一声。
因为说法并不贴切。
那人儿一身砂白色的窄袖衣衫,高束起的发冠上饰以明红色的朱缨带,带尾略长,自然垂落于耳边,衬着线条一般流畅的下颌,露出白净精致的脸儿。
稍稍抬眸,好生娇俏!
不等茶小二招呼,祝二就开口道:“晒干生煮的羹饮茶。”
见不得回应,她又适时补充道:“……可有?蒸青团茶也行,噢,还要一碟荷包豆,谢咯!”接着在茶小二的托盘里,同样热情地放上了几两碎银。
祝二撩了外衫端正坐好,她坐姿向来周谨,稍后才察觉到周遭陆续悄悄投来的目光,只觉如坐针毡,她无奈抬手遮额,衣袖顺着小臂微微滑下,露出戴着绞丝纹银镯的细腕。
隐约有吸气的声音浮动。
“啊!”
“哎呦!”
不同方位乃至角落里的痛呼声竟然同时响起。若是仔细分辨,不外乎是先前一直目露精光那些闲汉。
“哪个浑球扔豆砸我!”有人登时就拍桌子动气。
“这儿。”
被一道醇厚清冷的嗓音吸引,众人齐齐望向二楼。
那人侧身倚坐在凭栏旁,头盘玉绫冠,侧脸的轮廓相当干净利落,他微仰着头神色平静,一只手搭在支起的腿上,动作潇洒自然,伸出长臂揽过桌上的茶杯仰头一饮而尽,喉结滚动,
挺拔身姿竟惹得里间的几个女孩子面色绯红。
“收起你那二字脏话。提个醒而已,这么受不起么?”
那个起哄的客人端详半天,猛然一屁墩坐下,自认吃了闷亏,学着其他人一样,喝茶以纾缓氛围,乍一眼看气量倒还不错。
祝二把这一切尽收眼底,面上不显,心里却在惊叹别的:一把豆子能精准地打在不同定位的人身上,这功夫,属实不错。
她下意识抬头探寻他,那人似乎察觉到什么,与她视线相撞,不过微微一顿间,朝她和煦一笑。
这笑不掺杂任何情绪,却叫她顿时惊神,酥意流窜四肢百骸。她连忙垂下头,顺手拨开了垂至脸侧的朱缨带,惊觉间,耳后竟已生热意。
嘉贶七年,农历五月二十。
清虚宫是一座巍峨山观,观里的清虚道长是先圣的帝师,却不欲赚得桃李满天下的美誉,名下收的尽是贤能的世家子孙。
祝明宴此行便是应承祝家族老的推遣安排,去清虚宫受道师点化教诲。
她也不过前段时间才知晓,那位曾“掷豆”出手的公子,正巧也是清虚宫道长的座上学生。
只不过,他见她就避,真的很闹心。
这一日,她穿上一身雪雾绫的轻裙,学着山观里的仕女将头发编成了精致的式样,径直走向他的书房,轻轻推门而入,不大不小的动静惹来一屋子的男儿郎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