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畿拱卫京师,而曲阜作为天子近城,造船运粮、屯兵葺营皆营治有成,蔚为达观,考虑到城中心可能稽查戒严,二人不走城中主道,而是从官道改道至山路,很快便到达曲阜城的城郊。
穿过一幢凤凰城阙,通衢大道周边百货坌集,两人寻到一处客栈稍作整歇。因为奔波赶路,宋知熹的身子热乎起来,双颊上渐渐染上一层薄红,盘珠身子恢复常态,她看着气色尚佳的宋知熹,紧张感早已抛到了九霄云外,她笑道:“姑娘不是早就想出京了吗?现在也算正好遂愿了呀。”
说到这里,宋知熹简直苦诉无门,她放下杯盏简直哭笑不得:“我爹好歹是按章程走的,而我这,算什么啊。”
不过,重获自由的愉悦感说没有是不可能的,她故意装作闹心,松快的语气却出卖了她。
盘珠缩起脖子笑了一下,正欲唤伙计来添水,临刻觉得又不放心,想到出门在外,还是谨慎些为好,就抄起随身的水壶,亲自同伙计去楼里接水。
外面哄闹一声,紧接着就有一帮人群聚进来,为首的男子神情聊赖,手上转动着鸽绿扳指兴趣缺缺,一副锦衣华服的行头好不阔气。亮眼的打扮甫一现身,众人却半点张看的意思也没有,想必见惯了这位常客的豪横模样。
此人正是城郊地头上出了名的恶霸王荣。王荣迈进堂,伙计却不敢无视,笑眯眯过来招呼客人,送上门的金主哪有推出去的道理?然而这金主嫌人挡道,薅起他的衣领把人拎开,谁知刚走没两步,竟一下子看恍了眼。
宋知熹有一下没一下点敲杯壁,对接下来的去处思忖安排,那厢王荣惊鸿一瞥,脚都迈不动道了。他将身形转向宋知熹那边,只叹那娇客的面庞艳若桃李,眸若点漆,似才从醉酒宿酲中悠悠转醒,看得他实在心痒难挠。
梳了头,便是天仙玉女,不梳头,那也是大户之姿,他怎么不知道此地还有如此娇色?
王荣强行在宋知熹身边坐下,坐的恰好是方才盘珠的位置。冷不防被人钻到空子,宋知熹察觉这道靡靡流连的视线,腹中泛起一阵恶心,但彼时身为通缉犯,眼下不宜惹来官兵暴露身份,为免节外生枝,只要甩开不理便是。
然而,“祸水”两个字突然冒上心头,还带着音色余音未散,宋知熹没由来地心里拱火,她忍怒盯视他,毫不客气地启齿道,“请您离开,我不想侮辱人。”
王荣见娇娥恼了他,反倒觉得有怒有嗔的模样更加活色生香,难得伏低做小生起怜惜之意,一双手掌已经不安分地朝她手指握去。只是没承想女娇娥会毫无预兆地发狠,宋知熹抬脚就将他的双膝踹向另一边,王荣当众被人下脸气得骂了句娘,站起来就拍桌子动怒:“我乃权贵勋戚,县太爷都要让我三分,小娘子还敢跟我摆谱?”
“——大胆!”
一声尖利的嗓音叱责而出,正是盘珠急忙跑过来护主。被吓一跳的人何止是王荣,连宋知熹也着实激灵了一下,缓了口气才由衷感叹,她这句“大胆”,将西宁公主身边几个侍女颐指气使的样子学了有十成像。
王荣并不是个傻的,知道看人下菜碟的道理,先前见她身边既无下人也没护卫,才断定她只是个模样出挑的小户平民,毕竟此地犄角旮旯,鲜少有权贵出没,更何况,哪家的千金之躯会孤身一人在这种闲杂之处抛头露面?
然而,眼下见她身边果真有个丫鬟,气势还不小,王荣犹豫了下,万一自己冒犯的真是某位贵女,也够他喝一壶的。
宋知熹作势从腰间扯下牌章,手却已经从褡裢里一进一出,即将扬起手将它当场亮示,盘珠惊呼一声,扒着她的小臂阻拦道,“姑娘!不可!不可暴露身份!”话音一落那边“咚”的一声双膝着地,两人意外地望过去,只见王荣吓得瞳孔放大。
他心里悻悻,听这话,这姑娘一定来头极大,还是一旦亮出底牌所有人都承受不住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