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这里距离芷兰宫很近,永宁一行人折完了梅枝之后,永宁便打发莲子去芷兰宫送梅花去了,她便跟着合仪来到了香销殿。合仪一路上都在絮絮叨叨的说她小家子气,堂堂公主身边只跟着一个丫鬟,真是降身份。永宁裹着大氅抱着暖炉一脸生无可恋的听着,根本懒得反驳。
许是两人有了共同讨厌的人,又或者是出现了比永宁更让合仪讨厌的人,两人慢慢亲近起来之后,永宁便发觉其实合仪这人也不算太坏,就是嘴巴毒了点脾气刁了点,总喜欢噎人,但她本性并不坏,是个典型口直心快不会说场面话的人。这样的人有利也有弊,跟她打交道你会很轻松,但同样的,她的毒舌也能把你给逼疯了去。
“真是的,我才不想帮你,但谁叫你非跟我走在一起呢,既然这样,小绿,等会儿你便在永宁公主身边伺候吧。”
永宁看着合仪,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个傲娇的人。
不知道是不是刘皇后有心安排,圣女虽然在第一排,但是被排到了最外围最靠近门的地方,厚皮帘子再厚实也总有缺口,小风儿顺着缝隙吹进来,嗖嗖的,而白戚戚呢,就穿着一身白纱衣,正对着那个缝隙。这地方虽说不好,但似乎只有这个地方最适合她。
为什么这么说呢?毕竟人家是‘圣女’,身份高贵,往后头放了显得不尊重,但是这一个个公主郡主的品阶都比她高,这可……嗨!白戚戚有什么品阶,不就是个民间教派自己选出来的圣女么!要是哪天随便几个乡民组建一个什么音啊什么歌啊的教,也选出来个村姑当圣女,那这也就一步登天了。
所以说,白戚戚只有坐在那儿,才是最符合她的身份地位的。
永宁照例是第一排第一个,合仪挨着她坐在旁边,与白戚戚遥遥相望,不过永宁一点儿也不想跟她相望。贵女们聚会,便不兴什么舞女献舞这一套了。刘皇后很是别出心裁,没叫歌舞,只是从司乐局里头找了几个乐师来奏乐,清一色的青年才俊好儿郎,个中意味大家都心照不宣,可比请什么舞姬跳舞来的有意思多了。
永宁面色复杂的看了看那一个个小鲜肉乐师,又看了看首位的刘皇后,心道再培养培养历练历练,刘皇后不愁不是第二个缇夫人呀。果然女人只要有了地位权利就变坏呀~!
全都是女子,大家说说笑笑的或聊天或八卦,一点儿也不怕冷场。高台上几个妃嫔捧得刘皇后高兴的不得了,就连楚俪妃和郭丽妃都难得的与皇后如此友善。永宁不得不感叹一句,果然后宫友好团结全都靠圣女啊。
外面的天已经黑了,宫内掌了灯。香消殿因对着抚梅园,当初修建的时候窗户便专程花了大价钱用了琉璃的材质,刚巧能看到对面抚梅园的景致,这般影影绰绰,宛若仙境一般。这会儿碰巧又到了单人乐师来献艺,这个乐师是个很英俊的男子,配上这影影绰绰的梅影,大殿上的目光一时间都被吸引了过去。
永宁也饶有兴味的看着那乐师抚琴,自从缇夫人走了,她就再也没这等眼福了,她府上原先那几个名义上的面首又都是不懂讨好的,最最重要的是有陆晅这座大山在这儿压着,她也不敢啊。现在真是能多看一眼是一眼了。
可就在这时,一个宫女从她身边走过,不小心碰翻了她桌上的杯盏,汤肴酒水登时洒了她一身。永宁连忙起身擦拭,合仪冲那宫女呵斥道,“怎么走路的,入宫教养嬷嬷没教过你嗯?胆敢冲撞永宁公主!我看你是想进辛者库!”
大家都在聚精会神的听奏乐,声音挺大,一时间也没人注意她们这边的情况。永宁拉住合仪说道,“没事儿,兴许是哪宫娘娘的奴婢呢,教训两句就算了。”遂又对着那连连磕头求饶的奴婢说,“你起来吧。”
那宫女低着头,一连声的说了两句“多谢公主。”便退了下去。
见那宫女退到楚俪妃身边,永宁对合仪说道,“我就说是妃嫔的奴婢吧,吵两句就得了。我下去换换衣服。”
“你带衣裳了么?”
“带了。”
“那叫小绿随你去。”
“嗯。”
因着这香销殿偏僻,一般办宴会又在香颐殿办,用到这香销殿的机会少,因此各项设施什么的就不如香颐殿那边了。永宁七拐八拐的到了更衣的小隔间,才刚把外衣给脱下来放到了一旁的椅子上,就听见一声闷哼,回头就看见一个宫女拿着匕首冲她扑将过来,小绿倒在了一旁,身下缓缓流下来一抹血。
“小绿!”永宁骇得大叫了一声,条件反射的就要跑,却被那宫女不知道用什么一晃,她眼前瞬间一花,开始天旋地转起来。
“贱人永宁……你受死吧!”
永宁眼前什么都看不清,凭着灵敏的听觉闪身躲过一刀,却还是被划伤了手臂,疼痛驱散了那一丝迷糊,眼前的视线慢慢清晰了起来。她刚清醒点,那破空之声就又朝着她扑了过来,永宁抬手挡住,看着那宫女说道,“你是谁?!为……为什么要杀我?!”
“哈哈哈哈哈……永宁公主……哈哈哈哈……小姐是贵人,怕是已经早已经忘了我这个小人物……可是!”那宫女却突然双目赤红,恶狠狠的瞪着她说道,“我却因为你们一切都完了!你们毁了我的一切!你去死!你去死!”
那宫女压着她,永宁的神志还没完全清醒过来,眼看着那刀子离她越来越近,永宁咬咬牙猛地一使劲儿,就将那宫女推到了一侧,自己提着裙子就冲了出去:
“来人啊——!有刺客!有刺客!啊!”刚喊了两声,却被那人从背后拽住了头发,登时钗环簪饰掉了一地,永宁那满头青丝也都散落了下来。永宁吃痛的扶住被揪住的头发,头被那宫女抓的仰起来,那宫女拿着匕首抵在她脸上,一边笑一边说道:
“瞧瞧啊,多美的一张脸,真不愧是大梁一绝色呢!不过……以后都不会再有了哈哈哈哈哈哈!贱人,受死吧!”眼看着那刀子就要落下来,那宫女却突然被一个人给扑倒在了一旁。
永宁连忙爬到一旁,将挡在脸前的碎发都拨到后面,就看见莲子吃力的和那宫女缠斗在一起,抬头对她喊道,“公主你快走!”
那宫女颇为狠毒,好似不把永宁杀了就誓不罢休一样,与这样的亡命之徒缠斗莲子绝对讨不着好处。她不能走,但是她现在迷烟的劲儿还没过,留在这儿也只会拖后腿。永宁使劲儿摇了摇头,好不容易才清醒了一下,她瞥见一旁五斗柜子上的搪瓷盆,拿起来喊了一声莲子让开,就朝着那宫女的头上狠狠的拍了上去。
搪瓷盆本身并没有多重,打人也绝对不会伤到什么要害,但是能将她打的一蒙就行了。听着搪瓷盆砸在头盖骨上发出的闷响声音,永宁都不由头皮一麻。她来不及想什么,拉着莲子就往外跑。
但却没想到那宫女恢复的那么快,直接就冲上来了。莲子直接将永宁往前一推,“主子,去前面喊人!”
永宁再不敢耽搁,这里已经离前殿很近,她只要快些叫人回来便不会有事。她踉踉跄跄的踩着雪往前奔着,靴底儿一划,整个人都扑倒在了雪地里。
前面有侍卫听见响动,朝这边喊道,“是何人?”
永宁喘着气大喊道,“我是永宁公主!偏殿有刺客!快去!”
“是永宁公主!你们几个,随我去偏殿,你们去保护公主,快些!”
叫喊声吸引来了更多的人,有几个宫女将永宁搀扶起来,合仪从人群中挤出来,看见永宁这样吓得赶紧走了过来,“永宁姐姐,你怎么成这样了?那刺客在哪里?小绿呢她不是跟着你呢么?”
永宁有气无力的指了指偏殿的位置,“那刺客扮作宫女模样突然冲了进来,小绿被她刺伤了……”
听说有刺客,众贵女都吓得花容失色,登时场面都乱成了一锅粥了,刘皇后一边安慰着众人,一边不动声色的在人群中寻找嫣粉的身影,但越找就越害怕,听永宁公主说那刺客是个宫女,嫣粉就是宫女打扮……刘皇后的脸色越来越白,该不会……该不会……
这时,侍卫们押着一个形容狼狈浑身血迹的宫女就过来了,侍卫长向皇后禀报道,“皇后娘娘,刺客已经抓到了,但听娘娘发落!”
刘皇后刚一看到那宫女的身形,都要几乎站立不稳了,这宫女就是嫣粉无疑!她只不过是一个青楼女子,为何要行刺永宁公主!她难道不知道行刺皇族是斩九族的大罪么!不过这些现在都不重要,要是将嫣粉交与廷狱司,嫣粉咬出她来,那她的一切就全都完了!不能让嫣粉活下来!
刘皇后看着被侍卫架着的低着头垂头散发的宫女,眼底慢慢露出来一抹杀机,她深呼吸了一口气道,“这刺客假扮宫女行刺永宁公主,其中必有内情,本宫要好好审理一番,你们……”
她话还没说完,刚恢复些力气的永宁公主就扑将上去,大喊道,“我的宫女呢!莲子呢!”
为首的侍卫见公主这般情急,暗叹一声幸好他刚才多长了个心眼叫人帮那已经昏死过去的宫女给抬了过来,但是那宫女身上血花花的委实渗人,“公主,您的婢女受了伤,属下已经……”
“莲子!”永宁直接扑倒在躺在简易担架上的浑身是血的莲子身上,她拍着莲子的脸,惊慌失措的说道,“莲子,莲子!你怎么了莲子,你醒醒啊!”
莲子的双眼微微睁开一条缝,看着永宁,微微笑了笑,没有血色的嘴唇一张一合喃喃说道,“主子……您的更换衣裳奴婢收着呢,您都忘了……”说完,莲子就闭上了眼睛,脸色苍白。
“莲子!莲子!”永宁落下泪来,不住的叫着她的名字,但无论她怎么摇怎么晃,莲子都没有醒。
“御医!叫御医!你们还愣着做什么!给本宫喊御医去!”
侍卫们都一愣,这还是第一次见叫御医来给奴婢看病的主子,不由都感叹了一声这主仆关系真好。永宁公主向来说一不二,当即有小太监领了命,匆匆前往太医署叫御医去了。
永宁看着莲子,狠狠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站起来走到那被侍卫押着的宫女面前,直接狠狠的甩了她一巴掌,力气大的都将那宫女打到了地上。
永宁怒目圆睁,双眼赤红的看着嫣粉,声音冷到极致,“若是我的宫女有了什么闪失,你就等着吧。”
“呵,呵呵呵呵……”嫣粉从地上爬起来,嘴角被永宁打出了血,她吐了一口血沫子在雪地上,抬头冲着永宁轻蔑的笑,她方才被侍卫们收拾过,这会儿也是浑身的血污很是狼狈,尤其是脸上,永宁手上戴着护甲,方才打她那一巴掌护甲勾在脸上直接勾出了长长的一道血印子,配上这幅表情,显得格外的可怖。
“呵呵呵……我,我烂命一条,死了又如何?我今天就没打算活着出去……只恨,只恨没能杀了你……”
“哼,”永宁冷笑一声,戴着护甲的手掐住她的脸,强迫她抬起头来,“你以为会一刀杀了你啊,哪儿有那么便宜的事儿啊?皇后娘娘,”永宁一甩袖,回身凛冽的看向刘皇后,“此事事关永宁安危,恳请皇后娘娘将此人交给我审理!不然永宁此心实在是难安!”
刘皇后当然不会答应,嫣粉只能死在她手里,甚至于她恨不得现在就将嫣粉乱箭射死。“这……这毕竟是发生在宫里,且又是在本宫办的花宴上。永宁妹妹,你受惊了,回本宫宫中好好歇息歇息吧。妹妹放心,此事,本宫绝对会给你一个交代!”
“皇后娘娘,刚才此人口口声声说她认得我,全家皆因我而死,我自认不曾做过这样的事情。此人不但伤我婢女还污我名声,不亲手解决永宁此心实在难安!不过从方才永宁就不见娘娘您身边的霓虹,敢问娘娘,霓虹去哪儿了?”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永宁看出来嫣粉就是霓虹了?难不成她怀疑是自己派人来刺杀她的!
一时间刘皇后心乱如麻,讪笑着说,“本宫,本宫方才想起来有件披风没拿,叫霓虹回宫去拿了,这会儿便不在这儿。这事儿无关紧要,妹妹啊,当务之急是将这刺客带回去好好审理,妹妹你也快些叫御医看看,免得误了身上的伤啊。”
“哦?回宫拿披风了么?”永宁慢慢踱过来,直视着刘皇后的眼睛,眼神仿佛能透过人心一般叫刘皇后无所遁形,“娘娘,您确定么?永宁怎么看着,这刺客装扮这么像今日跟在娘娘身边的霓虹呢?霓虹身上穿的是一件灰皮鼠颜色的宫裙,耳朵上戴着一对儿玉蝶儿的耳坠,娘娘对下人这么好呢,还会赏赐这般贵重的首饰。”
刘皇后怎么都没想到永宁会对她身边一个小小的婢女记得这么清楚,连她都不曾在意过今日嫣粉穿的什么。她将她接进宫来的时候就直接给了她一套宫女的衣服,其他的就再也没管。嫣粉是流莺阁的红人,身上的钗环首饰向来不俗,她倒忘了这一层!刘皇后暗恨自己的大意,但更多的还是恨嫣粉的不知好歹,自己要死还非得给她引得一身脏水。永宁都这么说了,若是她还不松口,永宁若是直接当着众人的面掀了嫣粉的头发露出来那首饰,她真是说不清了。
也罢也罢,就算嫣粉在永宁手上,她照样能将嫣粉暗杀掉。
刘皇后尴尬的笑了一声说道,“妹妹说什么呢,霓虹哪儿有那么贵重的首饰,宫女们身上穿的衣裳都是一样的。等会儿妹妹随我回宫歇息的时候就知道了。这也罢,妹妹若是想亲自审问也好,只是妹妹刚受了惊吓,还是多多休息的好。”刘皇后走近几步,将永宁扶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妹妹今日就别出宫了,在本宫宫里歇一晚,你那个婢女,本宫也给接到长乐宫来,如何?”
刘皇后都这样说了,当真是已经给足了面子了,永宁抬头看着刘皇后说道,“那多谢皇嫂了。”
“至于她,”永宁看向一旁被侍卫按压着跪在地上的嫣粉,“给我关到廷狱司的水牢里去,天干物燥的,给她也补补水分。不过不能让死了,若是人死了,我就拿廷狱司的错数,明白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