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绝一直觉得二黑将来会成为一个不寻常的人，但没想到现在他的想法已经如此不寻常。 二黑说，他认为这世间已经有太多的官员和修真之人，但对于这个世间的疾苦并没有起到多好的消弭和缓解，总有人在受苦却无人可以帮他，无论是祈求神的帮助还是人的帮助，都无济于事。他说那话的时候神情并没有多少变化，还是一副面瘫脸，但清绝莫名感到了他气息的变化，他仿佛就是在说他自己一般，让人觉得那个陷入地狱无法挣脱的人就是他自己。 二黑说，他认为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的，所谓的慈悲为怀其实是放屁，他说这话看了清绝一眼，见她没有生气的迹象，便继续阐述。因为他觉得那都是伪善，不过是因为没有牵扯到自己的利益。或者说，没有触碰到自己的底限。所以，他畏惧神灵，神灵真的存在，他死过，他见过，知道他们真的比自己强大太多。但他并不想信奉他们，因为他们看起来和世人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当然，这点二黑没有告诉清绝，但清绝说，她凑巧也觉得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的，这就足够了。 二黑还说，如果可以，他确实想修行，但并不是为了成仙成佛。有很多世人修行是为了入朝为官，这并不奇怪，清绝点点头。二黑说不是这样的，他想变强，最好无人能敌，不求长生，不求官职，只求能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清绝静静看着他，听他说到这里停下来看着自己。“小姐可会害怕？” “怕什么？”清绝歪歪脑袋，她笑容仍旧恬淡，仿佛只是听了个故事。 “小姐不怕这样的二黑吗？” “嗯……你的想法有些小众，但我能理解。”清绝说得小众是什么二黑不知道，但能明白那个意思，他一直就是挺小众的，最后才会落到那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其实，你说的那种人，这个世间是需要的。” “小姐？”万没想到竟得到一声赞同，二黑难得吃惊。 “律法难免会有漏洞，便是没有漏洞，也总有些贪官昏官，更甚至，上位者为了一些特殊目的会人为放任一些事故……”清绝眯了眯眼睛，“所以，一个游走在秩序外的人可以做更多的事情。” “……小姐真是……”二黑大概突然被理解很意外，有些激动不知如何表达，“神人呐……”一个十岁的小女孩如何能有如此深刻的想法，这不和逻辑，除了天资秉异外，二黑只有一种解释，说不定这位小姐也和自己一样，她也不是一世为人。 “莫要折煞我啦，什么神人，你我聊聊而已，旁人听了，说不定就说这是两个神经病，或者两个危险分子呢。”清绝笑了笑，“不过，没有秩序约束，想要守住初心只怕很难。”搞不好就会嗜杀成性，任意妄为，自认为天下无敌，慢慢变成人人喊杀之徒。 “小姐既然信佛，那是否信前世今生，轮回转世？”二黑试探的问了问。 清绝果然眯了眯眼睛，笑起来，“二黑你错了，我不信佛，”她的笑容淡下去，仿佛想起什么，“就像你不信任这世道一样，我对佛祖的门徒们也有些质疑，所以没法信他。”话锋又一转，清绝又勾起唇角，“但前世今生轮回转世我是信的。” 二黑点点头，“那小姐可会怕鬼？” “鬼？”清绝微微挑了挑眉，“死去之人都会成鬼，人都不怕何必怕鬼。” “哈哈，小姐真是女中豪杰，将来长大了必成大事啊。”二黑忍不住笑起来，他仍旧笑的有点怪异，“小姐见谅，若二黑说二黑已死，您面前的二黑不过是个借尸还魂之人，您信吗？” “……”清绝还是忍不住屏住了呼吸，消化了一下这个消息才重重吐了口气，“你我没有冤仇吧？” “没有。” “那不就行了。”清绝笑起来，“我家的猫早就说你不一般，原来是借尸还魂……那初见你时，你刚活不久吧？”那种奇怪的气息大概就是鬼气了，清绝觉得开眼界了。 “是，小姐的猫不是凡物。”二黑见她神色如常，感叹之余也从容下来，“我本被人所害，执念太重不肯过阴，独自游荡在阳间，不小心被一产妇的血水所困，恼怒之下便缠上那女人许多年，后来她家儿子请来云中寺的高人，为我念了遍往生咒，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佛法无边，被胸中多年的戾气和怨恨所蒙蔽的神识竟然被唤醒，我便入了地府。” 二黑故意停顿了一下，见清绝瞪大了眼睛，继续道，“我放不下仇怨，也不想忘记超度我的恩情，所以没有转世，选择了借尸还魂。” “你就是阿牛他娘那个……？”清绝实在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个因果，才几年过去就有了轮回，她那遍往生咒真的度化了一个恶鬼，人家还记挂了这份恩情来见自己了？ “是，二黑来接近小姐，本来只想默默报恩，没想到小姐如此胸怀见识，忍不住和盘托出，若惊了小姐还请勿怪。” “那，可否告知本名？”清绝实在有些好奇，他是个借尸还魂之人，那他见过阴曹地府，不知道那里是不是真有十八层地狱，还有各种鬼吏阴兵青面獠牙，改日能够好好问个清楚。 “往事不堪回首……时隔多年，不想再提，小姐若问名字，他日打算以北冥堂三字示人。”二黑脸上戾气渐重，又随他说话渐渐淡去。看来不是放下了，而是不想在清绝面前说什么。清绝肩上的黑猫冷冷瞧着，虽然小心眼却是个恩怨分明的人。 “北冥是丰都大帝的姓氏，你倒是好大的胆子。”黑猫突然口吐人言，二黑猛抬头，又低下去。 “是，说来还是托了小姐的福，您度化我的金符好生厉害，直接让我佛光附体，众鬼吏奈何我不得，才没给我灌下孟婆汤直接投胎，闹到了阎王那里，得以见到丰都大帝，丰都太子收我为伴，得赐姓名。” 那是老和尚写的符，原来竟然如此厉害。清绝暗暗咂嘴，决定抽空再把所学好好回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