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语气冰冷:“看又如何,不看又如何?”
薛牧之把脸向着黛玉凑去:“看了,而且确信了,就要把你交给我;若是我撒谎,哈哈,我若是撒谎,你又能奈我何?哈哈哈!”
黛玉俏脸煞白,努力平稳着自己胸中的怒气,尽力使自己的声音不因为怒火而颤抖:“把手张开!”
薛牧之双唇轻轻抿出了一个笔直的弧度,似乎是在欢笑,又似乎是在冷笑,目光中透出几分阴鸷,慢慢把手张开了。
他掌心中珠光莹然,是一颗硕大的黑珍珠,镶嵌在一块无暇美玉上,黛玉一眼认出,这是娉婷王后的贴身之物,是当年林之洋送给她的定情信物!
黛玉身子轻轻一颤,眼前的一切仿佛都变黑了,原来一直以来都是他在搞鬼!所谓的提醒自己、暗中替师弟保护自己不过是在演戏!这个人太可怕了!
薛牧之目光中透露出一种别样的热情与渴望,双眼不停地在黛玉身子上逡巡,信手把那镶珠玉佩往地上一丢,就向着黛玉扑来,口中低沉的嘶吼道:“我今日就先得到你的人,他日不怕得不到你的心!”
“你若是碰她一下,你也活着走不出这顶帐篷!”门口忽然传来冷冷的声音!
薛牧之身子一僵,脸上的肌肉也微微有些僵硬,但仍旧未曾回头。
“溶哥哥!”黛玉又惊又喜,向帐门口奔去。
薛牧之形如鬼魅,立刻把黛玉的胳膊扯住,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女人,我说过,即便是对你,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黛玉对着站在门口的水溶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随即收敛了笑容,仰起脸有些鄙夷,有些傲然的望着薛牧之变得几乎狰狞的面孔,淡淡说道:“真的吗?”
薛牧之眼中闪过一道迷茫之色,忽然感到脑袋一阵发胀,脚下无根,“噗通”一声仰面摔倒,脸上闪过一丝不甘,哑声道:“女人……下次,我对你绝不……手软!”两眼翻白,就此失去了知觉。
黛玉嫌恶的拍了拍自己的手臂,几步来到水溶跟前,担忧的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发现他除了脸色有些苍白之外,并无什么不妥,忙问:“你的伤到底怎么样?究竟是薛牧之在诈我,还是你在演戏?”
水溶向着她微微一笑,一片柔情不言而喻,但忽然扶住了胸口,眼睛轻轻闭合,嘴边沁出了一道血丝,身子软软地倒了下去。
黛玉一声惊呼,连忙扶着他进入大帐,服侍他睡倒在床上,一面叫人进来把薛牧之捆了,一面亲自替水溶诊脉。
水溶的伤势很重,尤其是内脏都有一定程度的破损,需要调养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才能好转,黛玉黛眉蹙紧,对薛牧之更加痛恨。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常八九,若心态平和,自能安之若素,但若是人心不正,心性难免扭曲,以致做出有悖伦常之事。
亲自开了药方,命人去抓药,又给仍旧昏迷不醒的薛牧之灌下了化功散,救醒了内帐中昏睡的雪雁、雪鸢以及一众女兵,叫隋子明亲自看管薛牧之,没有自己的亲笔信,任何人不得接近。
雪雁等人一脸愧疚,低垂了头不敢看黛玉。
黛玉轻轻叹了口气:“这件事和你们无关,薛牧之的武功几乎是神鬼莫测,你们栽到他手上一点也不冤。留下两个人帮忙和我照顾元帅,其余人等立刻出去,照常该干什么干什么,不许透露元帅重伤之事!”
众人纷纷领命,各自行动。小霞立刻去煮了一碗参汤,小心翼翼走过来的时候,恰巧看到水溶的面容,就是一呆,最近也不知是自己走了什么运,见过的男人一个比一个俊,而且这些男人竟然都是冲着公主来的!这个人便是元帅么?我一直都以为元帅指挥千军万马,攻无不克,必定是个老头子,没想到竟然这么年轻!唉,他一定要快些好起来啊!他是我们琼林国复国的希望啊!都是那个该死的薛什么牧之!
小霞一阵咬牙切齿,看到黛玉以手支颐几乎睡着了,脸上却仍旧是一片担心之色,悄悄放下药碗,一转身直奔羁押薛牧之的小帐篷。
不多时,负责抓药的人回来,禀明黛玉,一切都已安排妥当,黛玉点了点头,忧心忡忡地看了看床上双目紧闭的水溶,亲自去煎药。
水溶整整昏迷了三天,黛玉也衣不解带地照顾了他三天,雪雁等人看得心疼,要替换黛玉,都被黛玉固执地拒绝了。
第四天,黛玉实在疲累至极,一边给水溶诊着脉,便伏在床边睡着了。
雪雁轻轻给黛玉披了一件斗篷,带着所有人退了出去,命人在大帐外严加警戒。
那是一个到处流光溢彩的世界,亭台楼阁琉璃为顶、白玉为墙,就连云朵也都如梦似幻,常常有各色毛羽鲜明的灵鸟轻灵的穿梭于云间。
白衣翩跹的黛玉,偎依在素衣飘飘的水溶身边,一脸温柔的笑意,徜徉在花海之中。
他们之间有着说不完的情话,道不尽的缠绵,黛玉带着淡淡的羞涩,听着水溶对自己的许诺……
突然琉璃世界变成了金銮宝殿,一个振聋发聩的声音道:“水溶,你与黛仙子触犯天规,玉帝有旨,罚你们十八世生离死别!”
漫天黄沙,残阳如血,一支浩荡的送亲队伍蜿蜒在无边无际的沙漠中。
黛玉坐在高高的驼背上,透过眼前的纱幔想努力看清自己的未来,可是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黄沙掩埋了她的希望。纵然生在帝王家又能如何?纵然享尽了半世荣华又能怎样?她终究不能左右自己的命运,不能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反而为了家国命运,要委身于一个风烛残年的老朽!
她不敢回头,因为,送亲的便是水溶,那个令她铭心刻骨的男人,但是她不能和他在一起!
原来,生离,便是要心爱的男人看着自己嫁给别人!
庭院深深,黛玉背井离乡尝尽人间苦楚,忍受病痛折磨,在如花的年纪中一点一点消磨生命,却再也无缘与早逝的爱人相会,虽然明知道,他就在自己身边……
原来,死别,便是即使近在咫尺也有生死之隔!
生离与死别像是一个圆,整整轮回了十八世……
每一世都有着刻骨的相思,和撕心裂肺的痛。
黛玉悚然一惊,突然睁开了双眼,感觉两道冰冷的水滴正在流下脸庞,心中仍旧酸酸涩涩的。
“黛儿,你醒了?”水溶的声音虽然虚弱,却极尽温柔,“好端端的,怎么哭了?”抬起手想替黛玉擦去腮边的泪水。
黛玉脸上的哀戚尚未消退,伸手握住了水溶的手:“溶哥哥,我方才做了一个梦……”
水溶微笑道:“做梦而已,不要当真。”
黛玉眼中又浮起一层雾气,略带哽咽的道:“可是,我怕……”下意识地把水溶的手握紧了。
水溶忙问:“是什么梦,把你吓成这样?”
黛玉便把方才的梦讲了一遍,心有余悸:“我只梦到了十七世,我怕……”她咬紧了樱唇,声音微带颤抖,“这一世便是第十八世……我真的不想再重复那样悲惨的命运!”
水溶伸出另一只手,爱怜地拂去了黛玉脸上的泪水,缓缓说道:“不会的……这个梦还有后半段,”面对黛玉疑惑的目光,他柔柔的笑着,“我和你做了同样的梦,经历了十七世同样的痛苦,但是第十八世已经结束,上天对我们的惩罚已经结束,这一世,我们可以在一起了……”
黛玉不敢相信:“是真的?你没有骗我?”
水溶缓缓把每一世的轮回说出,果真与她的丝毫无异,她悬着的心彻底放下,趴在水溶身上嘤嘤而泣。
水溶温柔的抚摸着黛玉满头秀发,心中充满了柔情。当年他进宫祭奠生母被王进忠打伤之后似乎也曾做过这个梦,只不过没有这一次这样清晰,每一世的生离死别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敲击在心上,“黛儿,我们的苦难已经过去了,不要伤心了。”
黛玉慢慢抬起头,虽然脸上仍旧带着泪水,但是已然是笑靥如花,仿佛带露的芍药、雨后的新荷!
水溶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黛玉捉住他的手腕,仔细诊了一回脉,微笑道:“你的伤势已经稳定了,继续用药,过不几天便会好了,不过好了之后仍旧不能有太大动作,否则落下病根神仙也救不了你!”
水溶柔声道:“放心吧,我不会再让你为我担心了。”
黛玉脸一红,轻轻啐了一口:“呸,谁担心你了?少要自作多情!”站起身来,轻轻一顿足就要往外面去。
水溶忽然哎哟一声,从床上滚落下来。
黛玉花容失色,忙返回身将他扶起,嗔道:“你不要命了吗?”
水溶看着黛玉一脸的关切,尽管浑身都痛,心里却乐开了花,痴痴说道:“我没事……”
黛玉忽然明白了他此刻心中在想什么,脸上又是一红,佯嗔道:“你再这样,当心我真生气了!”
水溶连忙告饶,又问:“我睡了几天?”
黛玉道:“三天。”
水溶眉头一皱,问道:“那天我听见薛牧之说,你母后在他手中,你想要如何营救了没有?”
黛玉摇了摇头,有些沮丧:“薛牧之藏匿的很深,基本上,他那些手下只知道自己有一个不能背叛的主上,但是这位主上究竟是谁,就没人知道了。我们想尽了一切法子审问,薛牧之就是不吐口,唉,如今我也没了法子。”
水溶挣扎着坐了起来,微微一笑:“这个忙,我帮得上!”
黛玉先是嗔道:“你好好躺着就是了,何必坐起来?忙拿了个枕头替他垫在身后,”这才问,“你有什么办法?”
水溶微笑道:“你忘了不成?我曾经派人追踪过他的。”
黛玉喜道:“我怎么没想到这个?如何,结果如何?”
水溶却卖开了关子:“这一次你要好好感谢一个人,不过不是我,你我之间已经不用这样客套,也不是我的手下,你不妨好好猜一猜。”
黛玉佯怒道:“你要说便说,不说便算了!我才懒得和你胡闹!也没见你才活过来,就这样的!”
水溶呵呵一笑:“我就知道你猜不出来。”
隋子明突然探进脑袋来嘻嘻笑道:“不光嫂夫人猜不出来,我在这里已经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来呢!”
黛玉两颊艳如桃花,把脚一跺:“你们!”
水溶忙跟隋子明打了个眼色,隋子明乖乖走过来向黛玉深施一礼:“请黛玉公主恕罪,小的一向口无遮拦……”
黛玉白了水溶一眼,远远坐到旁边的椅子上,不再说话。
隋子明推了推水溶,笑道:“我说表哥,快说吧!人家心里痒着呢!”
水溶却向黛玉道:“黛儿,你不生气吧?”
黛玉哼了一声:“你若早早交代,我何必跟你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