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他将手里的幼苗种完了,转身又向岸边走去,上岸时赤着脚,脚上也沾满淤泥。
她没见过这样的姜青未,忽觉得眼前的这个人她不认识了。
他就这样,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污水中行走,将手中的幼苗一株接一株地埋入泥中。他低头时眼望浑浊的湖面,背后却是丽日青天。他一次又一次地弯腰躬身,只为将幼苗栽入水中,他身上的白衣被染灰了,而他在起身时,只是用手臂轻轻擦了擦额上的汗。
一阵清风拂过,他正巧往穿湖连廊这边瞥了一眼——却看见万观天神主正端整地坐于廊桥之上,目不转睛地观看他劳作。
苏湮颜就坐在不远处,她看着他将头转过来,面目与眉眼如往昔一样俊美。
然而,他而那双清潭色的眸中,闪着明澈的光点,在这污泥泛起的水面上,显得那般惊心动魄,好似从淤泥里忽然冒出来的一株清荷。
他看见她在看他之后,站在水中愣了一会儿。他没有说话,低头时又立刻投入到了劳作之中,恍若她不在一样。
苏湮颜心神恍惚了一刹,但之后又为这一刹的失神而后悔。她站起来,低沉地对秦尚芙说:
“海晏神殿如今正忙着装饰内殿,我们今日下山去看一看。”
***
又过了几日,天气变得越来越温暖了。
苏湮颜在沁欢宫换上了轻薄的衣衫,侍女将那纤薄的魔界蚕丝外衫呈了来,那水红色的缎子凉爽轻柔正是她故乡廖林城的特产。
她端正地穿好衣衫,对镜梳妆,濯翠拿起一支精致的芙蓉并蒂缠绒花花钿,轻轻地插入她新梳的发髻里,夸赞道:
“神主,您这般美艳逼人,濯翠都不敢看了!”
苏湮颜的眼神,盯着那只并蒂双花的花钿看了很久。却见她素手一抬,慢悠悠地将其从发髻里抽了出来,怅然道:
“还是用我平常用的那支凤头珠花罢,这一支怪小家子气的。”
“可是,奴婢却觉得这支簪子,最好看了。”
濯翠捧着簪子垂首,觉得有点可惜。
“你喜欢,那便赏给你了。”
苏湮颜二话不说,立刻就将那支双花并蒂的芙蓉花钿,赏赐给了她。
濯翠意外领赏,高兴得跟朵花似的笑了起来。她“谢神主”的话音还没落地,苏湮颜却已经站起身来,扶了扶发饰,悠悠然地往院子里走去。
这几日,海晏神殿即将落成,各方权贵前来雪阙山拜谒,向她送来了几大车的珠宝绫罗、首饰珍宝。
她也曾去府库里看过那些珍宝。
那些成色上等的珍珠,一箱接着一箱搬进府库;各色宝石手串,多如星数;项链、发簪这类的玩意儿,是送的最多的,这就不必说了;还有那些上好的绫罗绸缎,若是做成衣服,分发给万观天的侍从们一人一件,大可让他们穿上三个月都不重样。
除了这些,还有别的一些珍奇礼物,比如名人字画与异兽珍禽之类,苏湮颜将它们一一收入了库中,又将其中的一些赏赐给了侍从们。
库中宝物多得数不完,苏湮颜便慷慨地拿出一半,折了现,救济山下的平民百姓。
雪阙山的百姓们感动至深,他们万分爱戴她,自发地在乡间给她建起好几座功德庙,日夜歌颂她的事迹。
然而,即使这样,她看着这方欣欣向荣的沁欢宫的庭院,总觉得缺了什么。
时间过得很快,没过多久便入夜了。
沁欢宫宽敞华丽,可到了晚上难免显得冷清。
秦尚芙点燃了一盏莲台烛灯,又将白玉香炉里的香掐灭了,换成了一种安神助眠的香。而当她正要退出去的时候,却看到那万观天神主,正披着睡袍,惆怅地坐在床中央,目光望向窗子外正在消散的晚霞。
“沁欢宫的夜里,乏味得很。”
苏湮颜面上的表情惨淡,平日里那双明丽的凤目隐在暗中,看不出深浅。
“神主可有什么吩咐?”秦尚芙体贴地询问道。
苏湮颜眼神迷离地愣了好一会儿,最后才慢悠悠地吩咐她道:
“尚芙,你去湖心岛,把那仙界掌门给我唤过来,叫他来侍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