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心里,你我的关系,就是这般的不堪吗?”
“何为不堪?”
她将嘴角勾起,任凭暧昧的眼神在他的身上游走:
“我们魔界人本来就是这么开放,不知道你们仙界人喜欢将这称之为,‘不堪’。”
继而,他的喉结动了一下,吞咽了一下。他侧着头不敢看她的眼睛,转而去看向花瓶里插着的几支海棠。
“你半夜唤我来你的寝宫,如此轻浮,如此糜烂——你是真心的吗?我在你的眼里,不过是场笑话罢了。”
看来,他果真是生气了。
可是,苏湮颜听闻这话,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将眼睛笑弯成两道月牙,笑意那般深长,倒像是早就预谋好的。
“你是在气我半夜唤你来侍寝,让你丢了面子;还是在气我故意说那沐潇宫,以此刺激你来?”
他没有立刻回答,却是自嘲着笑了一下,侧脸在烛光的昏黄之中,煞是好看。
“那看来,多半是后者了。”
苏湮颜将眼神收回,悠闲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她倒的这酒名为啸林白马,用琉璃杯装着。
“我极爱看你为这沐潇宫而生气的样子。”她道:“我心想这沐潇宫还能有这样的用处,倒也算是,没有平白浪费了那方宫殿。”
她又倒了一杯酒,再将先前倒好的那杯推到桌子的对面。
“快坐下来,我特地传了这桌宵夜,湖心岛可是没有这么好的饭菜的。”
他顺了顺衣衫,倒是听话的地坐了下来,但他也只是坐了下来,他连看都都没看那杯酒。
“不喜欢吗?”
她忽尔将眼神沉了下来,“我自认为,你来这万观天,我从未欺负了你去,但谁知你还是以前那个脾气,凡事都要我来哄你。你自己摸着良心想一想,我什么时候亏待过你了?”
他听到她这话显然更气了,但他还是什么话都没说。
过了好一会儿,却见他单手端起那杯酒,仰起头来一口干了。
酒虽美,却烫喉,他从这腔辛辣之中喝出了这酒是啸林白马,陈年旧事在腹中发酵了开,却使得他面上的表情变得不知所措了。
“我寻思着,长夜孤寂,只我一人难过,倒不如唤你来陪我,也能消遣下我这永无尽头的光阴。”
她执筷子在摆盘精致的菜肴中拣了一块鱼糜,放入空碗里,送至对面人的面前。
“这些,都是魔界特有的菜式,做法和味道都是仙界没有的,你以后想吃也吃不到。”
夜色中,万籁俱静,只听得见彼此的呼吸声。忽听见他幽幽的问出一句:
“你,后悔遇到我吗?”
苏湮颜垂下眼帘不去看他,她摇晃着手中的酒杯,轻声道:
“这段时间,我无时无刻不在后悔,后悔当初为何要招惹你,不然怎至于到现在都还拔不出来——”
他看向她微醺的迷离双眼,看到她流露出难掩的悲伤神色,心头一阵钝痛。
只见她又喝了一口酒,红着脸,醉意朦胧地继续道:
“似我这般,恨不像恨,爱不像爱,你可知这是有多煎熬?”
她的语气逐渐变得激烈:“你可知道有的时候,我恨得巴不得亲自揍你一顿,好出了这口恶气!但有的时候,我又怀念当初,受伤之时还能找个人谦卑地痛哭一场,毫无负担地承认是自己错了。但只可惜,如今我已经没有眼泪了,这万观天的神主绝不会没出息地掉眼泪,她只会怜悯地看向世人,她的遭遇都是人间疾苦,她的喜怒牵涉到人间福祉!而你——”
苏湮颜痴痴地望向他,眼神之中却不自觉地透出浑厚的威压:
“我命你在这喧嚣浮世中,受完你该受的苦,做完你该做的事,赎完你应赎的罪,享完你应享的福——你最好将我的话铭刻于心,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唯有我才能发落你,也唯有我能成全你,你至死都要为我而活!”
看着她这副迷蒙的醉态,又听她说完这番超然却又不超脱的话,姜青未凝视她空渺的双眼,像是看见了自己的归宿。
在某个瞬间,他好似感觉自己的周身真的被下了一道禁制,四方的风景瞬间失色,全世界围合成一个密不透风的时空之墟,将他牢牢地裹挟其中,要他爱而不得,又要他又时刻不歇地爱着,永无解脱,至死不渝。
他眼中发热,却看到她的表情依旧痛苦,几乎是不由自主地向她凑近了,抓住她的那只不断倒酒的手,牢牢地握在手心里。
“你何必这般跟自己过不去?你生气大可冲着我来,但不要这样折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