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一痛,未曾见过自己的面容,却在这样美好的眼眸中,出其不意地发现自己的丑陋。
他恐惧地退后几步。
让自己的肮脏沾染她的绝色,便是比饥荒之中,食家人、饮骨肉更加罪恶的事情。
他别过目光,不敢看她眸中的自己,更不敢看她。
习于丑陋,自然觉得自然;可若见过美丽,必定厌恨自己的丑陋。
他眼鼻皆酸,咬牙倔强着,不肯再流下眼泪,却听恩人似有所动作。
他悄悄瞥过去一点目光,见她取出一方手帕,上面绣着彼岸花。
“彼岸花,花叶不相见,相见则死。”又是那位说书人讲故事之时提到的。
可是她的手帕上,彼岸花,花与叶,相见了。
他惊疑,不知哪个人是对的,想了想,又以为,说书人虽懂得多,然毕竟是道听途说口口相传了大部分东西,终究不会有这位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懂得多的。
他暗暗确定,彼岸花的花和叶是能够相见的。
她伸手,用手帕轻轻地擦拭他的面庞,连着他唇边的饭菜馊味,也一并擦去。
无垠心中大动,缓缓转过头,面对着她,低下了目光。
淡淡的香味留在整张面庞上,他尚未来得及细细感知,又听恩人咳嗽了一声。
他心中不忍,却又束手无策,只有流露满目粗糙的担忧,自己躲在心房里揪心一把了。
冯绮鸢止住咳嗽,轻声问道,她的声音像柳絮一般轻软:“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无垠微微张嘴,念出了爹娘给他取的名字:“正序。‘正月’之‘正’,‘顺序’之‘序’。爹娘想让我做事有点顺序,每年从正月开始,就按照定好的顺序来,直到下一年。”
二人微笑。
草芽微微摇头,道:“殊不知天灾人祸多的是,又不是你想按部就班就可以的。”
无垠目中发亮,凝望冯绮鸢,道:“请恩人赐名。”
冯绮鸢微讶,随即一笑,知晓其意。
要一个赐名,便是跟着你走了。
草芽笑问:“汪府那个走狗不知,你定也不知,救你的这位姑娘是什么身份吧?”
无垠坦然道:“不知,但是我知道,姑娘一定会救我。”
二人惊讶,相视一眼,冯绮鸢微微点头,嫣然之中,流露出了赞叹之意,道:“我是江湖之人,生死之事常伴左右,也愿意跟着我吗?”
无垠狂喜,竟被他赌对了!
二人奇怪地看着他不胆怯却反倒狂喜,见他狂喜之中面露坚毅,听他语气铿锵地道:“我愿入江湖正道!”
冯绮鸢面露惊讶,目中隐然一丝黯淡。
草芽微微一愣,随即噗嗤一笑,道:“我们可不是正道,我们是邪道之人。你——还要跟着我们吗?”
无垠一惊,却丝毫未动摇心中意志。
“若是不愿,我们把卖身契给你,你自己……”
“我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