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河濯秀锦,明华丽佳人。
风和日丽碧空万里的濯锦城,褪去前些时候战事将起的肃杀气氛,往日的喧嚣祥和之气渐渐复苏。
城中甚至有大户出资举办各色庆典,你来赏花节,我来斗锦会,日日喧闹,较往日温雅柔和更生了几分跳脱可爱。
临着桑河的一处别院,不同于外面的热闹氛围,这里独享了一份安静。
“您不回青川?”谢竭看着自家笑得风华无双的十六叔,小心肝一抖,觉得不对劲,忙问。
“不急。”谢岑绕着院子里一盆山石崖柏转了两步,嫌弃那盆景做得粗糙,举着剪刀咔咔两下便剪了两个主枝,这一剪一下子便改了原本那盆景的形态风格。
“为何?您还有何要事?”谢竭急了,忙上前去两步,跟在谢岑后面团团转,“您若有何安排,侄儿可代劳。只是父皇严令一定要劝您回去,十六叔您可千万别为难我好不好?”
谢竭丧着脸,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看着谢岑。
谢岑却丝毫不为所动,照旧专心修剪他的盆栽,淡淡道,“我得离开长楚一些时日。”
“离开长楚?!去哪里?”谢竭没控制住声音,惊得旁边院子里墙檐上觅食的两只鸟雀顿时扑棱棱着翅膀飞走了。
谢岑一眼看过去,谢竭顿时有些怂了,缩了缩脖子,声音小了很多,又劝道,“您已许多时候未曾回青川了,就连去年春节也是在他国……算是侄儿求您,十六叔您便是真有要事也得先回青川一趟,行不?”
“来不及。”谢岑又咔咔剪掉些枝叶,满意地端详着早已姿态大改的那盆山石崖柏盆景,“这盆不大合适了,换成最普通简朴的土陶反而更见别致,你得了空找个好盆景师傅给换换……”
说着将手上的修枝剪递出去,谢竭见自家十六叔身边一向随侍的人不在,忙颠颠地亲自上前去接了,“您要做什么来不及?”
“上璋与陈国联姻之事你不会不知道吧?”谢岑在旁边看起来还算干净的种着荷花的大水缸里洗了洗手,“陈国送亲使团,这次去了两位亲王,孝王沈蒙,禹王沈慕。但是两位亲王送亲,陈国这次竟给了上璋这么大面子,我总觉得不太对劲。更何况,这沈慕,我近来对他有几分兴趣,之前在上璋没寻着机会与他打一二交道,这次怎么着也得去趟上璋与他打打交道……”
打交道?
谢竭见自家十六叔,嘴角含笑而笑意却未抵眼角的表情,觉得这沈慕怕是要倒霉。
不过谢竭还是不解,觉得这并不是他不回青川的理由。
他还未来得及开口再劝,谢岑又道,“你可知道上璋的迎亲主使派的是谁?”
谢竭摇头,他一向对这些关心得并不多。
“宣阳公主雍黎。”谢岑道。
谢竭瞪了瞪眼睛,问道,“年前被正式加王封如今掌着华阳几州封地的上璋璟王府的那位宣阳公主?”
这一连串的前缀下来,难得他自己没把自己绕晕,“听说去年上璋和陈国之战,上璋能如此迅速地取得胜利全靠这位宣阳公主?”
“确实。”谢岑点了点头,没有否认,又补充道,“后来陈国与上璋和谈时,几乎也是她一手主导。上璋原本是打算要让陈国割让姚、献、炎三城的,这三城地理位置得天独厚,上璋若能收之囊中,将来挥军直下出兵陈国是事半功倍的事。”
“但偏偏,这个宣阳公主放弃姚、献、炎三城,转而要求陈国割让恭、顾二城并一个小东州,虽额外生铁良马绢丝等陈国另赔了不少,但这些好处可比不得姚、献、炎三城的军事地位重要。”
谢岑絮絮道来,“最让人不解的是她竟还谈了个陈国公主来上璋和亲,这陈国公主和亲的对象竟然还是上璋如今声望最高最有可能受封太子的安亲王黎贺。”
谢竭听了蹙眉思索,试探地问,“您是说这位宣阳公主有亲陈国而远长楚的打算,企图联陈抗我长楚?”
“她若真有这般打算,那上璋成安帝如何能允?即便这位宣阳公主再怎么受宠,也不至于毁与我长楚之盟,任由她胡来。”他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甚至被自己的猜想吓着了,“难道是上璋成安帝本来就有这般打算,只是借由这位宣阳公主之手毁约?”
“不至于。”谢岑笑了,他不怕谢竭这家伙的脑子里想的太多太乱太不可思议,就怕他一味鲁莽,什么都不想,脑子放那做个摆设。
“什么不至于?”谢竭不大明白。
“我说成安帝不至于那么愚蠢,那位宣阳公主也不是个傻子。”谢岑看向谢竭,正色道,“正是因为有些事我还想不通,所以我得去探查探查。你不必再深问,也不必再劝阻,我会尽快回青川,至于陛下那里……你若实在觉得不好交差,便在濯锦城再多待些时日吧。”
“十六叔是想让我等您从上璋回来,一块儿回京?”谢竭目光一亮,觉得他家十六叔还是十分体谅自己的。
其实他也不是想阻拦十六叔,只是若不能劝十六叔早些回青川去,陛下那边实在不好交差,他的日子也不好过。若是听十六叔的意思,晚两个月一道回去青川,陛下便是有什么责难也也十六叔挡着,实在是大善。
谢竭想的十分美好,还未来得及满口答应,便听得谢岑又浇了盆冷水下来,“我是说,让你在濯锦城等你父皇召回你的旨意到了你再回去,最好头两道都不要理会,等至少第三道旨意加急送到你手里,你再考虑考虑要不要回去……”
谢竭初初听来还没听得哪里奇怪,但越听下去脸色越发怪异,他怨怒地瞪着自家神姿朗然地十六叔,颇委屈道,“您这是在玩我呢?我可不是您,我便是有九条命也不敢这么折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