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许久之后,皇帝陛下挪了挪步子,开口的不是众人期待的决定,而是看向殿侧偏门,对余海道,“那边,是何事?把那人带进来。”
余海忙让自己那徒弟将方才在殿外的那个禁军班领带进来,那班领大约也是朝中某家贵胄家的公子,进来后倒也落落大方地行礼如仪。
“方才便见你在殿外徘徊,外面方才那声巨响,是哪里传来的?”方才那声剧烈的疑似爆炸的声响之后,其实也有安排的人去查探,但这班领想必是原先事发地方巡查的,所以来报得快一点。
“回陛下,杏宫发生不明原因的爆炸,爆炸强度不大,但爆炸之后的火势汹涌,几乎已经烧尽整个宫殿,好在救火及时,此刻火势应该已经控制住了。”那班领道。
杏宫原名是叫做九安宫,是皇后所居的中宫北边的一处小宫殿,据说从前也是个颇有些缱绻故事的宫殿,只是如今是一向闲置的。
因为九安宫殿前殿后有约莫百十来株杏花树,且那些杏树也颇长了些年岁,所以渐渐地也常有直接称之为“杏宫”的。
“皇后无碍?”成安帝似乎看了一眼下面的郑匀,漫不经心问道。
“中宫无碍。”那班领道,“九安宫距离皇后殿下的中宫尚有些距离,所以并未影响到。只是爆炸原因不明,臣等恐会有第二次爆炸,所以想敦请皇后娘娘暂且避开中宫,但娘娘一直闭门不见,只说无碍,臣等也……”
“皇后无碍便好,既然不想出来,便多安排些人守着中宫吧。”成安帝打断了他,随意道,“爆炸原因,可有安排人逐一排查?”
“火势刚灭,还未来得及。”那班领道,“只是有件事,颇有些诡异……”
“何事?直说。”
见那班领有些支支吾吾,余海见着陛下似乎脸色不太好,便直接替皇帝陛下开口问道。
那班领偏头,瞧了一言略在前面的雍黎,斟酌了一会儿,才道,“据说爆炸前,西方天空隐有遥远的声音传下来,隐约是些隐晦言语,初初有一两个宫人说起来,还都以为自己听错了,但时候一合,似乎却有此事……只是说来,确实不太可信些……”
“什么隐晦言语,明白说,不必支支吾吾。”
成安帝似乎有些不耐烦了,其实这些手段之拙劣,随便想想也知道是有人操控,为了不过就是在当前局面上再推一把力气。
“臣并未亲耳听到天边传来的几句什么话,只是问了几个宫人,都是几句话……”那班领咽了口唾沫,看样子有些紧张,“北凤南欺,祸国乱权,天道不允。爆伤生灵,焚灼宫室,以示帝王……”
“无稽之谈!”成安帝打断他斥道。
这几句话确实很显然明了了,“北凤南欺”四字用得也实在是毫不掩饰了,只这四字,几乎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看向雍黎。
上璋视“青凤”为祥瑞,当年华阳长公主是先皇亲口所赞的“上璋之青凤”,而后来雍黎又被成安帝所喻为“上璋之青凤”,这几乎是朝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事情,渐渐地凡提起“青凤”二字,几乎所有人都会第一时间想到两代帝王如此重喻的二人,也几乎视她二人为图腾了。
而偏偏雍黎的字,又是成安帝所起,又是着意用了凤归二字,恰应了其中“凤”字。
而略微再牵强一些,华阳和平皋居于上璋偏北,都城定安居中部偏南,雍黎去年自华阳回京,可不又正是应了“北凤南欺”四字?
雍黎暗暗冷笑,又略有些自嘲,大约自己真的是哪里碍着他们得眼了?这些人,准备得还真是充分,这又一手笔也实在不小,况且烧毁宫室也是着实冒了很大风险了,看样子是对自己不死不休了?
“这等荒谬之言,也敢拿到长明殿来说?!你也太大胆了些!”黎贺朝那侍卫班领斥责道,见情势着实不利于雍黎,他有意相帮,故而言辞警示,想要暗中逼那人改口。
而方才一直做得想要滴水不沾身完完全全置身事外的郑匀却突然开口,“安王莫要太过主观臆断了。”
他只对黎贺说了这么句话,然后却朝成安帝拱手建议道,“方才这侍卫班领安排救火尚且来不及,哪里有那么多空暇去询问宫人,大约也不知道具体情况,陛下莫若将杏宫附近宫人门都召集起来,挨个一一单独询问,总能问出些什么来,到时候这班领所传的‘天示之语’是真是假,自然便知道了。”
“便先这么办吧。”成安帝其实便是在等郑匀跳出来,郑匀此番跳出来说话,反而让他心定了定。
“至于宣阳……”成安帝状似犹豫迟疑。
只是对于雍黎的处置,却没有任何人敢在此刻开口,众人还是在等成安帝的态度。
片刻之后,成安帝朝之前去接雍黎的御史台那几人道,“你们,照旧送公主回府吧。”
又朝平恪道,“拨一队禁军,你亲自带着,小心护送公主回府。今日事发突然,怕是会多有搅扰,公主体弱,你们这两天便在王府帮拦着些人。”
他这一吩咐,说起来似乎是怕暗中有人对雍黎不利,让平恪亲自带人保护着,但在这些颇能领会言外之意的众人耳中,却是皇帝陛下对宣阳公主的软禁监控了。
雍黎抬头看了成安帝一眼,似笑非笑。
虽然成安帝未曾如她所愿的直接下旨让她“去”通州,但既然做出这一步给旁人看,想必也做了打算了。